今天又是很寻常的一天。
凌青推开门，照常准备去干活。
只不过当她走出门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她瞬间一滞。
院门前的那颗海棠树，有些不一样了。
一夜风雨，竟催开了满枝繁花，又摧落了半树芳华。细碎的粉白花瓣被雨水打湿，又被晨风吹拂，厚厚地铺满了整个院落，绵软如雪，清冽似霜。
凌青站着看了片刻。
然后………回屋拿出了扫帚。
今天是谷翠伺候陆沁梳妆，她正愁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现在好了，她可以扫扫院子了。
“沙，沙，沙………”
她扫得认真。花瓣很轻，扫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刚扫开一片，头顶便又簌簌落下更多，徒劳又碍事。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
“喂。”
凌青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逄楚之不知何时坐在了那海棠树上。
他双腿在空中闲适地晃荡着，对着她明艳一笑。他本就生得一副过分明艳的好皮囊，五今日一身红边白衣，衬着这漫天飞雪似的海棠，竟美得更纯粹了一些，尤其是眉眼间那股矜贵的少年气，竟纯粹的有些蛊惑。
他弯着眼看着她，头也跟着歪了歪。那一缕垂在胸前的辫子也跟着晃了晃。
凌青：“…………”
逄楚之看她这样，笑意更深。他掬起一捧堆积在树杈上的海棠花瓣，对着凌青的方向轻轻一扬。
“下雨喽～”
花瓣如雨，兜头盖脸地洒下。
“………你干嘛？”凌青蹙眉，抬手拍了拍落在头发和肩膀上的花瓣。
逄楚之轻笑一声，从树上纵身跃下。
他的身法极好，宽大的衣袖在空中漾开，如同一只红边的白蝶，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竟没有一点声响。
“扫了多可惜，”他走到她面前，语气可惜，“这么美，留着看多好。”
“碍事。”凌青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她握着扫帚，想绕开他继续扫。
逄楚之却不让，他跟着她的步子，在她面前晃悠，就是不让她扫。
“………”
凌青忍无可忍地抬头：“有病就去治，我不是大夫，治不了你的这种脑缺的病。”
逄楚之混不在意地笑笑，却不接她的茬。
“我记得………”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拖长了语调，“某人生辰的时候，我好像许诺过，要教她练匕首。我今天可是特意为这个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凌青的眼神更冷了。
他还有脸提。
“真难为你。冬天答应的事，春天才能记起来，记性真好。”
这话带着刺，逄楚之却像是没听出来。他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那你怎么不主动提呢？害我一直记挂在心上，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懒得提。省得到时候你倒打一耙，说是我求着你教的。”
“要不然……”逄楚之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那双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她，眼底的流光像是要将她的影子溺毙其中。他的眼神，就仿佛这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就………今天？”
“………”凌青沉默地看着她。
真的很不想让他教，但又很想学。
犹豫片刻后，她终于是点了点头。
“好。”
她丢开扫帚，任其倒在花海里。看着他，问：“要准备什么？”
“准备好你的匕首，”逄楚之笑了起来，站直身子，“还有………”
“还有什么？”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伸出食指和拇指，在胸前比划了一个不正经的爱心。
“这个啊。”
“………”凌青开始质疑自己刚才的决定，并在想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你去拿匕首吧，我在这等你。”
“不必。”
凌青反手从腰间“噌”地一声，拔出了那把匕首。
“………”逄楚之愣了一下，不由失笑：“呀，还随身带着呢？这么在意我的礼物？”
“我在意的只是它，不是谁的礼物。”凌青握紧匕首，脸上那份清冷竟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意，“你的刀呢？”
“何须用刀？”逄楚之轻笑，脚尖一点，身形如风般掠起，在海棠树干上借力一蹬，折下了一根带着花苞的短枝条。
他落地，枝条在他手中一振，竟发出了几分剑鸣之声。他将枝尖遥遥指向凌青，笑得张扬。
“对付你，用这个就够了。”
“…………”面对他的蔑视，真的很难不生气。
“来吧。”凌青强行压下火气，“我们现在是做什么，过招，还是先看看我的底细？”
“………你是不是江湖武侠的话本子看多了，什么底细，你有底细吗？你顶多就是细，没有任何底子。”
“………那我干嘛？”
“老老实实，跟着我打基础。”他神色一肃，“我问你，在你看来，匕首与剑，有何不同？”
凌青想了想，答道：“匕首更短，更险。”
“说对了一半。”逄楚之转了转手中的枝条，“剑，讲究的是‘道’，是君子之风，是方圆规矩。所以剑招飘逸，重在气势与距离。”
“而匕首，只需快和狠。”
“三招之内，你死我活。它没有那么多花架子，它的存在，只为了一个目的———”
逄楚之微微一笑：“就是先杀了对方。”
凌青握着匕首的手不由紧了紧。
“所以，练匕首，先练口诀。”他开始示范，“跟我背，第一句口诀：以身为鞘，以心为刃。”
他做出一个简单的突刺动作，身形却稳如磐石。“匕首是你身体的延伸，出招时，不要只用手腕，要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拧腰，送肩，将全身的力气，都贯穿到刀尖之上！”
凌青学着他的样子比划，动作僵硬而生涩。
逄楚之摇了摇头，忽然近身。他站在她身后，手掌悬在她的腰侧，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朵拂过：“这里，用力。”
凌青浑身一僵，但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刀上，她下意识地默念口诀，匕首向前递出，果然感觉力道顺畅了许多。
“第二句口诀，藏锋于影，一击必杀。”
他边说边演示：“匕首是凶器，不是摆设。平日里，你要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一旦出鞘，就必须奔着要害而去，不留任何余地。”
他用枝条在空中虚点了几处，“咽喉，心口，后心，眼……这些地方，就是要害。也就是说，下手就要认准这些地方。”
凌青点点头，跟着练了起来。她的神情极其认真，专注得几乎虔诚。所以她也完全没留意到，身后那人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全是欣赏。
很快，就到了最后。
“最后一招———”
逄楚之忽然退后一步，手腕一转，手中的枝条如龙蛇般游走。
漫天海棠簌簌而落，粉白花瓣被春风卷起，芬扬如雪。他快速出刃，枝条挥舞，在花树下划出一道弧。
霎那间，那粉白花瓣竟好像被树枝牵引，随着枝条流转，化成一道道花旋。
花雨扬扬而下，而他站在其中。
他忽然收了枝条，枝条上竟不偏不倚地挑着几片花瓣。他垂眸看着，忽然轻声一笑，振臂一甩——
那几片花瓣便随风飘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凌青的鼻尖上。
“………”凌青抬手挥开花瓣，恼怒道：“你就打算教我这些花架子？我是要用花瓣砸死人吗？”
“开玩笑嘛，你怎么这么严肃。”
“快点，和我过招，让我看看我的成果。”
她握着匕首，眼神那叫一个坚定。
“…………”逄楚之收起不正经的笑容：“好吧，那你给我先演示一遍，把你刚才所学的，都对我用出来。”
凌青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他刚才的每一个动作。拧腰，送肩，她力求分毫不差。她踏步上前，匕首破空，招式凌厉，一招一式都复刻得和逄楚之一模一样。
她迅速出刀。
然而，逄楚之只是轻易地用枝条左拨右引，便将她的攻势尽数化解。
几招过后，凌青停了下来，眉心紧蹙。
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的动作是对的，但就是……没有魂，只是模仿，根本没有逄楚之说的那种和刀融为一体的感觉。
“不要模仿我。”逄楚之低声道：“匕首不是剑，无需追求飘逸，只需直白。你学的只是我的形，不是你的意。”
他退后半步，看着她茫然的眼，轻声说：“用你自己的感觉来。”
“我的感觉？”凌青有些不解。
“对啊，”逄楚之的桃花眼弯了起来，“你的感觉。就是忘了我，忘了招式，只想着，你握着它，你就是它。”
凌青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稍微滞了滞。
你就是它……
她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很快，她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周围的风声、花落声、甚至逄楚之的呼吸声，都仿佛潮水般退去。世界变得一片黑暗而寂静。
在这片寂静中，只剩下她和她手中的匕首。
她能感受到刀柄冰冷的触感，感受到那刀锋的锋锐。它现在不是武器，它是属于她的一部分，是她最信任的一部分。
她的感觉……是什么？
也许旁人还要领悟许久，但她很快就明白了————
是摒弃所有犹豫，所有软弱，所有多余的动作。
她不需要飘逸，潇洒，她只需要达到目的。
直截了当，一击致命。
当凌青再次睁开眼时，她眼中的迷茫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坚定。
她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起手式。她整个人干脆利落地出刀，照着他教的“以身为鞘，以心为刃”的要诀，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了那狠狠劈出去的一刀上！
“嚓！”
一声脆响，逄楚之用来格挡的海棠枝应声而断！
花雨骤然倾泻，断枝上未来得及绽放的花苞和盛开的花朵，劈头盖脸地落了两人满肩。
逄楚之没有动，他只是透过那漫天而下的、纷扬的花瓣，直直地看向凌青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
“不错，”他微微一笑，“这一刀………终于有点像你了。”
凌青知道，以逄楚之的功力，他刚才不躲，纯粹只是放水。
不过他身上可是多少年的功力，她打不过他太正常不过。但她相信，她有朝一日这么练下去，一定能堂堂正正战他，再无须他放水。
“还来吗？”
逄楚之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被激起的的兴味：“这么勇猛？行啊，敢不敢……真正和我过一次招？”
“好。”凌青内心也涌起一阵兴奋。
“那就…………”
他话音未落，凌青已欺身而上！
逄楚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之笑意更浓。他足尖轻点，一下闪开凌青的攻击，往侧方躲去。
他的身法如游龙惊鸿，飘忽不定，那手中的半截断枝像是长了眼睛，每一次都擦着她的衣角、发梢而过，却从不真正与她的匕首硬碰。
他就借着这断枝，干尽暧昧调戏之事。
“………”
凌青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一样，攻势凌厉直接，她摒弃了所有繁复的招式，只剩下最原始的刺、劈、撩，招招都带着破风的声响，直指逄楚之的要害。
“不错，很干脆。”逄楚之轻笑点评。
“少废话。”
整个院落的海棠花瓣仿佛都被他们的气劲卷起，化作漫天飞雨，将两人包裹其中。
就在凌青又一次猛烈突刺，被他轻巧侧身闪过时，她心中已经烦躁得不行。
不行………
她如今招式太过青涩，太容易被看穿，想要突破，必定只有出其不意。
她眼神忽然一狠。
这一刻，她放弃了所有招式，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匕首，朝着他的心口，递出了她最快的一击！
这一招毫无章法，却快得惊人。
逄楚之眼眸骤然一缩————
果然可以！
就在那刀尖即将触及他胸前之时，凌青内心一喜，连忙收力。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人动了。
他左手手腕轻描淡写地一翻，精准地避开了锋刃，直接扣上了凌青持刀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像是铁钳，让她再也无法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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