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孟洄再次遇见余潮,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月前,在北城。
那会儿,她已经漂了快四年。
年少时总是一腔热血,要追求理想,要过高尚的一生,学了点知识就以为自己可以抵挡全世界。功名利禄在眼前,却只看得见诗歌与远方,不顾劝阻想要证明自己,把一切都抛在脑后。
一路走来,最后激情退却,余留萧索,一地狼籍。
这个她十六岁时就向往的城市,吞噬了她所有的梦。
每每深夜,站在出租屋狭小的窗子前,看外头灯火璀璨,孟洄总不停问自己,值得吗?
值得吗?为了所谓的理想,日夜颠倒,连一个完整的觉都没睡过。在寸土寸金的地界,拖着少得可怜的行李,从一个角落辗转到另一个角落。
捧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心血,日复一日怀揣憧憬,希冀有一天自己笔下的故事可以让所有人看见,到头来换来的是被人随意篡改的剧本,是遭受数不清的轻薄,是谁都可以踩你一脚。
有委屈不能说,怕父母担心,更怕让他们瞧不起,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的倔强都是自以为是。
数不清有多少次,孟洄想,或许我的选择就是错误的。
人这一生,要有多幸运才能得偿所愿呢?
她不是那个幸运的人,从来都不是。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来回较着劲,一个让她坚持,一个让她放弃。
孟洄在无数次睡梦中惊醒,瞥过门口堆放的行李,还是不甘心。
再坚持一下吧,最后一次。
后来,或许老天实在看不下去,真的给了她一个翻身的机会。
李成的电话打来时,孟洄整个人都在发抖。
业内知名的团队看中她的剧本,想请她一起合作。
孟洄欣喜若狂。当晚,她花光身上仅剩的积蓄,买了一条昂贵的白色连衣裙。
裙子很美,美得让孟洄分不清自己究竟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她想,也许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就此改变了。
-
项目正式确立前,组里一些主要负责人聚在一块儿吃了个饭,孟洄也去了。
北城四季分明,不像南城,一年到头只有夏天和冬天,春秋的痕迹几乎看不见。
包间里觥筹交错,热意升腾,窗外却有毛毛细雨,雨滴聚在窗沿,茫茫一片。
酒过三巡,孟洄脸上还是白净,她借着一杯倒的借口拒了不知多少次碰杯。
在场的人无一不和她搭过话,除了余潮。
孟洄在饭局上看到他时实在有些意外,身旁的人热情地介绍他们认识,余潮只淡淡握过她的手,一言不发。
孟洄才知道,原来他这次是作为投资方参与。
同一起点的两个人,多年过去,处境已经截然不同。
孟洄心里有些怅然,但又碍于场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其他人。
这里随便一个人,或许就能让她的努力功亏一篑。
她已经输不起了。
李成坐在她身侧,见她杯子里一滴酒也没有,笑说:“小孟滴酒不沾,这可不行啊,没诚意!”
孟洄听出他话里有话,看他一眼。
李成算是近年来极具盛名的制片人之一,手下爆火的剧没有几十也有十几,轻易得罪不起。
孟洄强装镇定,淡笑开口:“成哥,您就别打趣我了。”
“诶!我可不是故意的啊,你看在场其他老师是不是这么想!”
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有人跟着附和。
“就是啊小孟!当时可是成哥一力举荐你啊!”
“来来来,喝一杯,就一杯!”
孟洄推拒的手猛地一顿,是李成捏着她手接过酒杯。
四十好几的男人,指腹粗糙得很,状似不经意地划过手上的皮肤,激起一阵颤栗。
孟洄眼眸一沉,只一秒便提上笑容,大方喝下。
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混杂着笑声,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
李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又拿起酒瓶倒上一杯。
短短几分钟里,孟洄就被逼着连喝了好几杯红酒。
她一喝酒头脑就发昏,只能用手掐自己来保持清醒。
胸腔里好像被放了一把火,要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忍忍,再忍一忍。
她一遍又一遍地劝自己,又或许是告诫。
李成却好像还是不满意,在孟洄实在喝不下去,连连摆手的时候,他一把抓过她的手,慢慢抚上手臂。
“小孟,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看看,这手都给掐成什么样了?”
他的话像一条浑身湿滑的蛇,吐着信子往耳朵里钻。
被他摸过的那片皮肤像被放入零下十几度的冰窖里,冷意顺着血管直通心脏。
孟洄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李成此举是什么意思,她一清二楚。
比反感更先涌上来的是悲哀。
原来,看上的从来不是我的作品,是我。
多年来的委屈、愤怒,在无数次夜里辗转反侧的心事,从高潭之上跌落泥地的痛楚、难堪,顷刻间将孟洄覆盖。
“砰”的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
孟洄将酒杯放在桌上,喘着粗气,声音喑哑。
“放手。”
她浑身发抖,控制不住。
李成被她的动作逗笑,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手指逐渐往上探去。
“我让你放手你聋了吗!”
孟洄像是被逼到悬崖的马,将手狠狠一挥,瞳孔像冒血一般,眼神死死盯着李成。
“我操,你疯了?”李成被她突然的情绪吓得说粗口,紧接着又意识到,一个女人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复又端出那副面孔,靠近她。
“我说呢,玩欲擒故纵那套是吧?”
孟洄的胸腔剧烈起伏,被他的模样气得说不出话。
她握住桌上的酒杯。
下一秒,空气中爆发出一瞬刺耳的声响。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孟洄将酒泼在李成脸上,接着退开两步,右手高高抬起,将玻璃杯甩在地上。
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片随着抛落的弧度刮过她细白的脚踝,留下道道血痕。
“贱人!老子……”
孟洄听见李成怒骂一句,正准备再甩个杯子让他闭嘴,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量带偏,脱离了李成扑来的范围。
周围的人也像被这动作提醒,纷纷上前拽住李成。
孟洄被拉得踉跄一下。
她抬眼看着身旁的人,是余潮。
此时此刻,他挡在她身前,一手按住她扔酒杯的动作,一手把李成推远了些。
“让开!我非要让这贱人吃点苦头不可!”李成怒吼着,“你他妈给脸不要脸……”
“李制片,”余潮开口,声调低沉,“别和小姑娘一般见识,这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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