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对面这小人儿哭得肩头乱颤,只觉得浑身蚂蚁爬似的难受,忙伸手揩她泪珠,指腹贴面竟恍若触及花瓣,心头那点异样陡然炸开了!
他忙不迭地缩回手,粗声粗气喝道:“行了行了,休作这婆妈态!往后那老瘸子再生寻衅,只管报俺的名号!”
说罢竟不敢再看郁芍,跌跌撞撞便往外走,那背影倒像是后头有厉鬼追赶似的。
郁芍缓缓直起腰,她望着秦四郎离去的方向,慢慢揩净了脸皮,眼底哪还有半分怯懦?
*
却说吕皋直挺挺瘫在铺上,喉中嗬嗬作响,半拉舌头烂在嘴里,哈喇子顺着下巴直嘀嗒,却是半句整话也挤不出。
紧挨床沿缩着个小号兵,名唤天牛,身量还没枪杆高,瘦的似剃了肉的鸡架子,破袖筒里新血渗着旧脓,显然平日没少受吕皋磋磨。
天牛见吕皋挥着爪子“呃呃啊啊”比划半天,一时没听明白,吕皋抡起痰盂盒子就狠命掼去,孩崽子“嗷”了一嗓子,眉骨当场就见了红,捂着血蹲在地上直抽。
见吕皋又瞪来,他吓得直缩脖子,“小的按大人吩咐在营外转悠了两日,那少年确实藏于他帐中。”
吕皋闻言,一对混沌的眼珠子陡然变得赤红。
他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终换得一身体面,如今却像条野狗趴在这尿坑里!站在阳间嫌碍眼,躺进棺材嫌晦气!全是那遭瘟的小杂种作祟!叫他如何顺下这口腌臜气?若让那贱蹄子多喘几日,他宁愿投胎往畜生道钻!
可霍枭那杀神是个剔骨剥皮不眨眼的主儿,他惹不起。
看来须得另寻个法子。
这几日他瘫在榻上,将整件事掰开揉碎捋了个透:那小杂种早不露头晚不现身,偏赶在阉人落营后的节骨眼冒尖,着实太过蹊跷。
且那崽子一股子水灵劲儿,哪像军营的土坷垃?倒好似哪个官儿裤腰带下栓的粉头。
营里偷养小相公的他都门清,压根没这号骚狐狸,莫非那小杂种竟是...李莲芝那阉狗养的玩意儿?
男人眼缝里阴火一窜,肚肠里登时盘出条绝户计:他斗不过那姓霍的,难道还不能拿阉狗的手借刀杀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皋喉咙里碾出呕哑嘲哳的鸦啼,一时扯动了喉头腐肉,疼得腮帮子乱抖,可这刮骨的疼反教他尝出仇人断气的诸般蜜味。
他示意天牛取来纸笔,蚯蚓爬尸般扭出几个字:去查那阉人,可是在大肆搜人?
他要验明那小畜生究竟什么身份,若果真如猜想一般...那孽障定是私下逃的,待被阉人逮回去,少不得扒了他的皮!
小杂种,你宁愿伺候没根的东西,也不让爷爷尝鲜!老子这就敲锣打鼓把你那点阴司抖落得满营皆知!
烛影中男人那张脸皮绞成了麻花,青紫嘴唇叼着半截舌肉,眼珠里满是癫狂。
*
帐内灯苗在沙盘上摇曳着明灭光斑,似百鬼夜行。
霍枭听着赵季回禀日间伙房的风波,微微一顿,墨迹洇开,他撂下朱笔,“秦四郎为那小子打断了姜老瘸两根肋骨?”
赵季点头,“那小子就缩在秦四郎身后,倒让那憨子以为自己是路见不平。”
案头烛火哔剥迸溅,腾起的青烟缠上男子眉峰,将他一双瞳仁浸得似寒潭玄铁,沉黯中隐现几分幽邃。
秦四郎是他从死人堆里刨出的悍卒,素来吃软不吃硬,能把这浑人耍得心甘情愿当枪使,少年揣摩人心的本事还真是不容小觑。
“将他带来。”
赵季忙躬身应了声“是”,趋步退了出去。
他来到伙房时,郁芍正蹲在灶前煨芋头,听闻霍枭传唤,她拍了拍灰起身,仿佛早料到了这出。
二人遂移步大营。
入得帐内,郁芍见霍枭正巍然执卷坐于案前,天光斜落在他肩背,似劈凿的断崖,一副峥嵘骨相。
郁芍心下暗道,果真是赤霄出匣,人中龙凤。
目光不经意扫过榻几,一副玉石棋盘正静静摆在那,棋盘上是副残局,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好似是《烂柯谱》中二鬼拍门的式样。
霍枭放下兵书,没漏掉少年视线,“你识得此局?”
郁芍垂眼盯着靴尖绽开的破口,这几日她将小说从头到尾细细筛了几遍,确定这身皮囊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既无根绊,旁人便无从依据,身份更是任她描画,她便说自己是皇帝的亲妹子,又有谁能刨出真章?
少年神色赧然,“家父曾摆过这式。”
霍枭道,“你既沦落为奴,又怎会通晓弈理?”
她折下脖颈,似在为旧事伤感,“称不上通晓,家父曾是县丞,遭奸人构陷,屈死诏狱,我幼时承他开蒙,故而略懂些皮毛...”
“略通皮毛?”
霍枭无声笑了笑。
这小子巧舌如簧,怕是满嘴谎言。弈道精深,非三五载不可窥其门径,便是世家子弟也需研习数年。
“烂柯谱乃前朝孤本,一介九品县丞竟有此物?”
郁芍面不改色答道,“家父棋术是蒙学先生所授,年轻时就着记忆誊抄了一份。”
霍枭眸色微动,如浓墨入水,晕开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色。他大步流星走到榻几旁,拉开凳子坐下,再将棋盘推到她面前,声音不容置疑落下。
“来,手谈一局。”
命令的口吻,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郁芍看着霍枭。
棋盘如行军,纵横十九道,每着落子皆是心智谋略的角逐,人心易露。
她走到榻几旁落座,“将军既有雅兴,我自愿相陪。”
猜先,郁芍执黑先行。
棋局甫开,她二指拈起黑子落在了星位。霍骁未加思考,随即占据小目,却见郁芍直接点三三。
霍枭指间白子微微一顿。
开局占三三?他从未见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起手——孤悬入边,既无法快速地建立角地,更未着眼于大局。若非惊世之才,便是极其的莽撞无知。
郁芍神色不露半分,仅眼底掠过一丝涟漪。这着三三布局在古人眼中是旁门左道,于21世纪却是最常见的开局。
霍枭手执白子,不动声色落在了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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