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香车抵达罗文柏府宅门外,长平驾停马车跳下辕驾,手拿名贴小跑着向罗府门监递去。
马车内,杜枕山挑开帘子外眺。
已是辰时末,日头转烈,刺得他抬手挡眼。
更刺人眼目的,是罗文柏家府门两侧的垂莲柱上,悬着两盏白晃晃的纸灯笼,挂着两道迎风振扬的白幡。
“丧事?”他眼眸一惊。
起身掀帘跳下马车,他正了一正衣冠,待要举步,长平已收回名帖,转身回来。
“主君,”长平抵近他小声,“尹公不在,在次子罗世昌府上,为罗世昌主持丧仪。”
“什么?”他整衣的手一顿,目光凝向那新崭崭的纸灯笼。
他本不知罗文柏嫡次子罗世昌,背地里与晋王有往来,不知浮香阁主人是罗世昌,更不知浮香阁之火为罗世昌自纵。
是通过胞弟栖池的嘴,知晓了这一切。
可前脚,罗文柏满京张贴布告,将祸水泼向妻弟和宋娘子,后脚……罗世昌就死了?
罗文柏这是瞒天过海、是下手清理门户,抑或是罗世昌……就是这么凑巧死了?
京兆尹罗文柏说不上为人有多清正,却算得是一个好官。
为免京城百姓无粮可买,罗文柏曾数度找上他,托他下江南筹买粮米,缓京中缺粮危机。
令他没想到的是,罗文柏这样的人,竟然也与晋王那伙人背地里有勾连?
他是朱令公深埋民间的一枚棋子,无人知他,他亦不知令公背后牵涉了哪些官员……唯叹,近墨者黑!
一时吃不准真假,他踩上踏凳,挑帘冲长平道:“转道去罗世昌府上,吊唁去。”
抵达罗世昌府邸,未近就闻哀乐震天,遥见朱门蒙白。府门外的巷子里面车马云集,前来吊唁之人,流水般进出。
下了马车,长平向披麻带孝的门监递上名帖。
须臾,罗府执事亲自出门接迎,随执事接引,他跨进罗家门槛。
于彻院彻屋系结的白灯笼,白幡,炽白的阳光下走向灵堂。人未近,悲恸的哭声便潮水般涌入耳中。
在门口支客先生的唱迎声中,他提气敛容,跨进灵堂。
趋行于满堂素缟、越过济济人影,止步灵柩之前,先向守坐于侧、满脸沧桑的罗文柏微一颔首,再双手接过侍者递来的祭香。
肃立于灵柩前,他双手举香齐眉,深深一揖,将香郑重插入炉中。
后退一步,垂首默哀,躬身再拜。
礼毕,他这才走近罗文柏,拱手沉声道:“尹公,节哀顺变。”
“事发仓促,来不及通知亲友,你竟来了,有劳奔走。”罗文柏起身,疲惫拱手回礼,又哑声唤人,“来人,接引杜家郎君下去歇着。”
杜枕山赶忙低声:“小民此来,一为公子吊唁,二为……有要事要与尹公相商,烦请尹公移步小叙!”
罗文柏一讶,虽不知这个杜枕山所为何来,却也未作推辞。
罗府后院的花院里清静,二人在花亭间就一壶清茶,道了哀思,表了谢情。
“小民今日一早回京,就闻罗二公子噩耗,实难相信。”杜枕山轻叹,“不过事已至此,尹公万勿哀思过重,二公子泉下方能安心。”
罗文柏却冷笑了一声。
察觉失态,又撑膝敛色,望天摇头,怆然哀声:“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不哀思啊?”
杜枕山略一颔首:“灵前跪孝二子乖巧温顺,知礼知数,想是二公子爱子,尹公爱孙。逝者已往,尹公还当念惜孙辈,保重身子。”
“若非念着我那两个孙儿乖巧,我定将他,”罗文柏话头倏止,面色一警,向他转言,“郎君,此来有何事相商?”
“尹公心累事忙,小民不敢久扰,就直言了。今早一进京城,小民见处处张贴着通缉画像,”杜枕山赶忙拱手,语气一低,“而那画像所描、通缉令上所述二者……”
他为难一笑:“男子,为我那不成器的妻弟晏云洵;女子,乃我礼聘教子的女先生宋梨花。”
随他诉说,罗文柏脸僵然一变,“咝”地抽了一口长气闷了一闷,缓声置疑:“本府据浮香阁假母供词,捕缉之人为‘陈氏’姐弟。郎君却说,是你那妻弟,和府上的西席先生?”
杜枕山尴尬一笑,低眉解释:“妻弟年幼贪顽,我向来不许他外道真名实姓,以免给岳丈蒙羞。他曾与一位名叫慕尘的公子起过冲突,砸毁了浮香阁,因此被假母扣下。我那西席先生恰巧路过,闻听带钱前去救急。”
他顿了一顿,又感喟:“西席先生乃是女子,何敢在青楼外扬姓名,就顺着我那妻弟的话头,报了假名假姓,谁料后脚慕尘公子就被人谋害。想是因此,二人才被假母误会,被当作了嫌犯供述。”
罗文柏听罢,搁在膝头的双手悄然一攥,缓声:“竟然有如此说法?可那假母说得字斟句酌,又兼人证俱在,这教本府如何……”
“如何是好?”略作沉吟,罗文柏又觑向他淡声,“这样,莫如我将你那妻弟与西席先生,勾解到京兆府审问审问,再做定夺,如何?”
杜枕山心头一凛。
罗文柏安能不知案情背后,究竟是何人布的局,何人下的手!
却想一条道走到黑,不仅同他演戏,还想把人逮去京兆府,将案子坐实?
他松开咬紧的牙关,强绽笑颜,拱手缓声:“是这样,尹公应当知晓,慕尘公子乃是方邑尘之子。方台端乃我恩人,与我多年礼尚往来不绝。是以,便我阖府人坏事做尽,方台端也绝不会信,我的人会犯他家人性命。事出当日,方台端为公子敛尸的棺木,还是我那胞弟亲自抬去的。”
罗文柏恼然阖目。
杜枕山设在西市的饮子药铺,长年向百姓施粥施药,非但从无恶名,还善名远扬。
多前年的杜家惨案了结后,方邑尘那般的孤清之人,竟然还肯与杜枕山这般的富商,私下往来多年……
杜枕山又续道:“若是此案兜兜转转,定罪在我那妻弟,和我那无辜的女先生身上,以方台端机敏清正的性子,必觉诡异,定会一究到底。”
见罗文柏阖目不应,杜枕山一笑又道:“尹公也是小民的大恩人。当年,全赖尹公将我家冤情坚持上报三司,加之方台端拼上官职性命为小民争取,小民才为岳丈发妻讨来一个小小公道。为报尹公恩情,小民数度下江南为京城筹粮,缓尹公之急。我手头还有十万担粮米,也正在来京路上。”
罗文柏启目眼望亭外,疲惫着嗓音道:“本府还道,此案眉目已清,今郎君一来,说了这一通话,眼下竟成了一桩无头案!本府家中遭难,又怕那方邑尘在朝堂上穷纠不舍,可真是身心两煎啊!”
杜枕山修眉两挑立道:“小民哪会不晓方台端脾性?莫如这般,尹公只消将两张画像换上一换,通缉令不撒,便可定案。待尹公忙完二公子丧仪,再背地里追查,想也不迟。”
罗文柏收回目光,定在杜枕山刚刚闭阖的嘴唇上。
沉吟间,罗府执事急匆匆跑进后院,打眼四望后提袍奔入花亭,朝罗文柏附耳小声:“晋王派人前来吊唁……”
二人是比肩而坐,前头的话,杜枕山听得分明,后面的话却未听清。
为免失礼,他端杯假啜,却听罗文柏恼声打断执事:“就说本府伤神太过,今日卧病,不便见人。”
闻言,杜枕山倏地一个抬睫。
执事领命去后,罗文柏似受不得热,又若烦躁,再坐不住。
起身绕玉几踱步好几圈,眼风斜到杜枕山身上,方才想起有客在场,便冲杜枕山拱手送客:“既然是一场误会,也就不兴师动众了。本府这厢忙得不可开交,不便久陪,郎君就先回去。”
杜枕山识趣放茶起身,拱手深躬揖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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