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白瓷茶杯，一簇碧绿的茶叶，在水面上轻轻旋转。指尖用力，那叶子便登时沉入杯底，再无声息。
缓缓起身，熟悉的染衣香钻入鼻端，“若我说，这条件并不足以使我答应呢？”
洛镜姝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清心寡欲，他居然胃口不小！
那便增加筹码，“只要我能给予的，都会尽力满足凌公子。”
能给予的，都会满足吗？
凌瑜伸出手，缓缓靠近少女丰润光洁的脸颊，就在将要触碰的瞬间，将她头上的一支白玉簪微微扶正。
拂袖，落座。
洛镜姝被他的动作，搅得心神一荡，实乃道心还不够坚定。
只听他道，“我答应你，便不能再反悔了。”
洛镜姝终于舒了口气，浅笑嫣然，“这是自然。”
室内熏香，一片温润，但凌瑜的五感清明，穿透外物，停留在她身上。
“其一，在我母亲病愈之前，你不可提出退婚，并且要平息城中流言。”
不论是否是苏黎黎传出的消息，洛镜姝知道他有能力处理掉，母亲的身体想要好转，定然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凌瑜没有犹豫，点头应下。
“其二，给我一张能出入摘星会的通关玉碟。”
她已得到消息，今年摘星会的灵宝拍卖就在近日。
“为何要去哪里？”
母亲的病情，唯有炼制九转还魂丹，方能转圜。
但九转还魂丹所需药材极为珍贵，即便是天门宗也不会日常培育，只有通过高难度的秘境试炼，才能获得。
深呼一口气，也并不隐瞒，“我需要九死还魂草。”
凌瑜摇摇头，“九死还魂草生长于鬼域阴阳相交之地，摘星会上亦并不常能遇上，但凭运气。”
洛镜姝笃定，“便是有万分之一可能，也要试试。”
店小二端来满桌丰盛的菜肴，绮仙楼的菜色是南安城里顶尖的美味，价格亦不菲。
对着满桌热气蒸腾的美味，洛镜姝出来了这半日，已然饥肠辘辘，她修为低，还没有辟谷的能力。
而凌瑜只是简单地尝了几口，便搁筷饮茶，“那，第三是什么？”
咀嚼着美味，歪头思索了片刻，咽下，“我还未想好，先欠着吧。”
凌瑜右手催动灵力，以双指为笔，流畅地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纸，收入掌中，化做一枚方寸大小的玉牌。
轻推至她面前，“以此为信物。”
洛镜姝抬手，还未触到玉牌，便见一道黑影，从窗外嗖地一下窜了进来。
它速度极快，正落在满桌的碗碟酒壶之中。
霎时，房间内便被这横冲直撞之物搅得一团乱遭，菜肴翻倒，盛满热水的茶壶被它掀起，泼洒飞溅，直冲着洛镜姝面门而来。
凌瑜起一道剑气，击碎茶壶，挥袖阻挡，几步过来，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混乱中，他一手稳住身旁人的身子，快速捻决，终于将困在结界中的活物升起在半空中。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体型很小，大约只有成人手掌般尺寸，毛色水滑透亮，极具灵气。
一双圆溜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盯着洛镜姝。
它猛然将身体蜷缩，竟从结界中逃了出去，火红狐狸抛下玉牌，四足灵巧地踩在窗棂上，嘴里叼着从洛镜姝头上夺走的珠花，而后纵身一跃，消失不见。
此时，混乱的间舍中，两人还维持着原有的姿势。
因着事发突然，凌瑜拉住她时，衣袖掀起，便直接握在她的肌肤上。
指尖残留着温软的触感，就像…许久前那个绮梦撞入脑海中。
他的手像被烫到，蓦然松开。
“你受伤了？”
洛镜姝这才看到手臂上被碎片划破，正在淌血，都怪那只狡猾的狐狸。
凌瑜取出药粉，一言不发地替她上药。
他听见洛镜姝用平静笃定的声音道，“当日那般伤重，你却并未帮我。其实，你的内心早已做出抉择了吧。”
是夜，一身玄衣的少女，停在西市巷尾的一处极为寻常的木门前。
商贩茶楼已经打烊，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西市市集，此刻寥寥无人。
她掏出玉碟，正好放入掉漆木门上一处凹陷里，玉碟严丝合缝地嵌入，木门应声而开，少女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后。
通过木门后的禁制，一座古朴巍峨的空中楼阁出现在眼前，此处，是自成空间的宏大古殿。
从进入此地起，能感到灵海被压制，无法调动神识来探查。
眼前人流如织，各色人物鱼龙混杂，或身披斗篷，或法器遮面，皆各怀心思，行色匆匆。
洛镜姝自然知道灵宝拍卖会的规矩，以流霞纱覆面，无论仙门、魔教或者鬼域，只要能设法弄到通关玉碟，便可进入。
而入了此地，只负责财宝交易，概不问来历。
出了摘星会的门，便一笔勾销。
洛镜姝突然感到肩头一沉，转过半张脸一瞧，有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竟是那日在绮仙楼的火红狐狸！它嘴里衔着的正是自己头上的珠花。
小狐狸乖巧地卧在肩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洛镜姝抬手顺了顺那光滑的皮毛，索性便带着它一起踏入摘星会。
阁楼中奢华异常，四壁浮动着玄金色的符文，喧嚣而神秘。
侍者引着她穿过散座，来到二楼的一处雅舍，五彩珠光的琉璃屏风遮挡住外部的视线。
见她虽身量尚幼，但气度不凡，对流程亦相当熟稔，想必大有来头。
不敢怠慢，赔笑道，“给各位贵客赔个不是，今日来人众多，只能安排两位贵客共用此间雅舍。为表歉意，摘星会结束后将免金赠与上等灵药一盒、灵符一件。”
洛镜姝本就是冲着九死还魂草而来，与谁同坐，无关紧要。
却听旁座人声音温润，“好巧，镜姝表妹也来凑热闹。”
这声音，似是有几分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来。
直到那人摘下幻化脸谱才认出，正是当初将自己从女娲庙送回家的表哥，谢怀瑾。
她并未起身，而是平视着，点头应下，算是回礼。
谢怀瑾年长几岁，说话时总是噙着一抹温煦的笑意。
眼前的小表妹虽不常见面，但印象中她是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做派。
那日他恰好游历至南安城，拜访洛家姨母，又恰巧将她救了回去。
此一事，只觉她性格沉静了不少。
喧闹声止息，安静下来。
大殿中央的聚星台上，摘星会的拍卖师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她一身流光溢彩的贝色锦衣，气质出尘，开始竞拍今日第一件珍宝。
“瀚海玉扇，乃百年前炼器宗师以深海水髓炼制，”在设下禁制的大殿中，她带着魅惑的嗓音，却能准确地传入每一位宾客的耳中，“经七十日淬炼而成，上品灵宝！”
竞价初始，便有人开出高价，“三十万灵石！”
人群躁动，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四十五万！”“六十万！”
谢怀瑾看得饶有兴致，“镜姝表妹觉得此物如何？”
洛镜姝从前亲手炼化的本命法宝混元青蛟珠，乃无上品阶的灵宝，炼化当中，所使用的灵石就以百万、千万计，材料更是稀世难求，估价无量。
她淡淡道，“鱼目混珠，十分普通。”
谢怀瑾微微惊讶，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神情。没想到家族中资质最差的小表妹，眼光却是独道，“此物华而不实，品相单一，的确平平无奇。”
肩头的小狐狸似乎也有所感应，在她脖颈中蹭了一下表示赞同。
第二件珍宝在聚星台上升起，“辟珠凝神金丹一枚！”
谢怀瑾又问，“此丹如何？”
洛镜姝便答，“丹纹繁复且有序，约有八环纹路，品相不错，属上品仙丹。”
这个等级的金丹，她这般炼气期修士是无法服用的，强行服用超品阶的金丹，会有中毒而亡的风险。
小狐狸又蹭了她脖颈两下。
洛镜姝捋了捋它毛发，“小火焰，你能鉴别珍宝，对吧？”
它直起身子，在肩头转了两圈，骄傲地表示十分认同。
洛镜姝笑了，真是一只极有灵性的狐狸。
昏暗浮动的光影中，有人坐在隔壁雅舍中，从她进殿开始，一举一动，都在监视掌控之下。
亦包括她和谢怀瑾交谈的每一句话。
随着时间流逝，洛镜姝的失望愈加深刻，九死还魂草始终没有出现。
不知第几个宝物登台，那是一枚冰心银铃，冰晶透亮，铃声清脆，灵力流转。
只听隔壁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五十万灵石！”
金丝楠木的屏风缓缓落下，洛镜姝看到了玄衣黑帽的凌瑜，他帽沿压地很低，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紧抿的唇角。
全神贯注地投向聚星台，看不到表情。
而他身旁，正坐着豪掷五十万灵石的苏黎黎。
谢怀瑾不知是故意，还是毫无察觉，依然照例询问，洛镜姝想了想，不便多言，就只摇摇头。
但即便如此，依然挑起了苏黎黎的怒火，她嘲讽地轻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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