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闭了闭眼，当他明白当时明映琉的未尽之言时，一切都晚了。
沉寂几百年的情绪，此刻全部聚集在栖迟的心中。
一个下午，什么也没记住。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看着萧楮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栖迟用最后的耐心问：“你连这个都不懂，你如何记它们的窍门？”
一下午的时间，栖迟的态度虽然一直冷若冰霜，可却没有因为萧楮叶笨而斥责过他，更不要说是惩罚了。
这让萧楮叶的胆子又大了一些。
“回，回师尊的话。”萧楮叶面对着栖迟，缩缩脖子态度诚恳又愧疚，“弟子以为说的是一件事……”
所以他根本就没发现还有窍门。
简而言之，白看。
意识到这个结果，栖迟始终绷直的唇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望向萧楮叶的眼神隐约带着些疑惑。
怎会如此？他不是已经会认字了么？
以前教大徒弟时，也没出现这个情况。
栖迟越想，越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这孩子认字的速度明明很快。甚至有些字都不问，便能顺利看下去……
他再次问萧楮叶：“你字都认识？”
萧楮叶坚定点点头：“我认识一半，另外一半也差不多认识了。”
栖迟：“不错……等等。”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将桌前的书翻了几页，手指悬空点了点一个字：“这些字读什么？”
萧楮叶探头看了，自信报了出来。
完全正确的。
栖迟紧皱的眉头微松。
看来不是认字的问题。
栖迟收回手，刚准备思考其他地方的问题时，突然灵光一闪，对萧楮叶的话有了另外一层理解。
他手收到一半又伸了出来，指着一个字问：“念什么？”
萧楮叶不明白栖迟怎么又考他，但前面他都答对了，也不差这几个字。
小孩伸头一瞧，报出来：“取。”
栖迟轻点了下头，将手挪开了。
在萧楮叶印象中，师尊鲜少对他有什么明确的表态。即使大师兄和他说师尊就是这样，可萧楮叶还是期望自己能够得到师尊的夸赞。
如今别看师尊只是轻轻的点头，可也是对他的学习能力感到满意！
萧楮叶开心，扬了扬眉梢，他说：“师尊尽管问。”
在栖迟印象中，他这个二弟子黏人，犹爱黏他的大弟子，常一副胆怯的模样缩在其身后。
看得人难免有些牙痒。
如今这般自信真是为所未闻，看来是真的学有所成。
栖迟不免多瞧了他几眼，如萧楮叶所愿般指了另外一个字。
萧楮叶又探头，这次的字他也熟悉。
小孩信心满满，用脆生生的声音报出读音：“还是取字。”
在栖迟平整的眉峰缓缓压下去时，萧楮叶的声音微带了点疑惑：“不过师尊，这个取字好奇怪哦，比刚刚那个取字多了点东西。”
栖迟：“……多了点什么。”
萧楮叶一脸无辜：“下面怎么多了个像禾字的字？”
栖迟：“它念聚。”
萧楮叶：“……诶？”
萧楮叶再次大惊失色：“什么！认字原来不是认一半吗！那我岂不是认错了一大半？！”
栖迟：“……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萧楮叶一脸心虚：“弟子看它们形状差不多嘛……”
栖迟：“所以就这样错了下去？”
萧楮叶硬着头皮点头。
栖迟：“……”
他喉头一哽，冷硬的神情微裂，费解问：“你不觉得这么读下来很不通顺吗？”
萧楮叶弱弱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我以为修仙就是这样神秘难以理解嘛……”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栖迟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
萧楮叶感受着微微压抑的气息，迎着栖迟不冷不热的眼神，看着对方的手轻轻落在了桌面上。
光滑的桌面飞快蔓延出雪白厚重的霜花。
他猛地睁大眼睛。
耳边骤然传来风雪呼啸的声音，紧接着眼前就是纯白色的风浪。
要死！师尊生气了！
萧楮叶被磅礴的气势震慑在原地，风卷近在咫尺，他跑不掉，只能抱紧书缩着脖子，视死如归的闭紧双眼。
风刀霜剑以栖迟为圆心，朝着四周迅速铺开时，绕开了最中间那团不大不小的单薄身影，重重轰在了四周冰冷的墙壁上。
余威自殿内喷薄而出，在片片红叶翻飞中，是廊下竹帘清脆的噼啪声。
整个紫金峰的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安静打坐修炼的明映琉倏然睁开了眼。
他扭头看向窗外摇晃不止的叶片，冷淡的眸中闪过一丝思绪。
殿内风息渐止，在零星的叮铃声中，萧楮叶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是风浪虽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可到底是从他身边过的，所以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温度很低。
萧楮叶抬起冰冷的手摸摸自己的脸和脖子。
非常好，心还是在跳的。
没死。
萧楮叶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不是栖迟冷漠的身影，反而是刺目的雪白。
整个大殿中，都结了一层薄冰。
而离栖迟最近的那张书桌，则是被彻彻底底封在了冰层下，成了一张冰桌。
萧楮叶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冰面上：“师尊，弟子知错了！”
栖迟看着鼻头冻得有点红的人，嘴唇张了好几次，最后挥手用灵气把人扶了起来：“别跪在冰面上。”
萧楮叶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他想说些什么，可又怕再说会让师尊更加生气，只能暗自观察着栖迟的神色。
可惜，栖迟的脸色一成不变，萧楮叶很难从上面察觉栖迟的想法。
一大一小隔着冰桌不远不近站着。
就在萧楮叶以为自己即将被逐出师门时，大门有规律的响了几声。
原本僵持的二人都把目光投向殿门。
明映琉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师尊。”
栖迟一顿，他伸手往冰面一按。
外泄灵气在快速回转，室内的温度逐渐回暖，被封住的桌子也露了出来。
栖迟刚刚收拾好，明映琉便推门进来了。
他先是环视一周，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萧楮叶，抬头与栖迟对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若今日先到这，我带师弟回去吧？”
栖迟：“你为这事而来？”
明映琉极少笑，每次笑栖迟都记得很清楚。
好看的唇角会微微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会轻轻垂下，如半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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