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城春暖》
旬考名次于世家子而言并无他用,不过是看个热闹。中正官品评士人,虽也重才学品行,但首要的仍是家世门第,门第高则获高品。虽则中正官评议后会经由如今正势盛的司徒府复核批准,再送至吏部作选官的凭据,但九品官人法沿袭上百年,不是谁一朝一夕就能更正的。因而颜柳等人名为看榜,实则不过是换个地方闲谈,并未多停留。
慎斋堂的玄谈在申时开始,一行人从张榜处往慎斋堂走时,十九郎颜箬换好了新衣裳,正站在学舍外一块树下的石头上左顾右盼。
远远见到自家兄姐,他“扑通”从石头上蹦下来,迈开步子跑过去,挨个行礼,与颜笍如出一辙。
见到颜箫,他眼前一亮。不过阿姐身边有不认识的人,他不好凑上前去,跟在颜箫和颜竽后面憋了一路,终于在将要踏入慎斋堂前庭院时,溜到颜箫身边。
“阿姐,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二十四娘呀?”他前几日就听母亲陆氏说起太傅阿伯家得了个小阿妹,听说生得玉雪可爱,可惜他日日都要上学堂,还没有时间去看看这位阿妹。
颜焕和颜炳的府邸虽都在竹枝巷中,后院仅有一墙之隔,但正门离得并不近,平日里走动都要乘车轿,阿箬每日早出晚归,比颜焕还忙,哪得闲去颜炳府上呢。
瞧他可怜巴巴的,颜箫不禁莞尔,豪气干云道:“阿箬莫急,过几日阿筝满月宴时,我替你向祭酒告假,保准让你第一个见到阿筝,如何?”
一旁的柳文茵听了这话佯做不悦,“咦,十一娘不是答应了让我做第一个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啦?”
颜箫全然忘记方才已答应了文茵,“罪过罪过,险些让阿箬后来居上了。”俨然一副出卖亲妹的做派。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慎斋堂外,堂屋四面窗门大开,屋内挤挤挨挨簇拥着不少看热闹的学子,连廊道上都围满了人。
“今日这场玄谈有趣得很,对辩双方分别是太学和国子学的学子,大家早几日便得了消息,故而今日都来观战。”颜简解释道。
西窗外不远处有棵槐树,亭亭如盖,投下大片阴凉,站在树下,刚好可以透过西窗望到慎斋堂内,凉风阵阵,槐香盈鼻。
御街以西的瓦官寺远远地传来九响钟声,葛布纶巾的太学生端正坐在长条案的左侧,细绢缣巾的国子学生慢悠悠地在右侧落座。
这场玄谈以时下最焦灼的政事为题,讨论五兵部孙迁之罪是否应当重罚。
柳文宣猜也猜得到双方各自会说什么,不免笑道:“幸而顾司徒早已离开,否则场面恐怕不好看。”
颜笙侧目,视线略过学堂前几个明显不属于国子学的青衣侍从,不置可否。
太学生率先发言。
“孙迁在朝多年,却知法犯法,罪大恶极,毫无宽宥之理,应当严加惩处,以正朝纲!”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连将功补过的机会都不予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对方不甘示弱。
太学生又道:“可孙尚书之祸,祸起于利,若不能以儆效尤,正本清源,难保不会有人效仿,进而危及朝堂安定。”
“孙尚书执掌五兵部多年,功在社稷,即便偶有过失也不该全盘否定。”国子学生也毫不退让。
“那依郎君看,难道不处置了不成?”太学中有人不满。
“自然不会。可若是因一件错事便抹杀数十年的功绩,今后何人还敢入仕为官?还如何能为朝廷,为陛下效力?”
“某也同意。”另一国子学生也站了出来,“五兵部掌天下军政,若贸然重罚主官,使得边军不安,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才是动摇国本,危及安定之所在。”
“不若让孙尚书戴罪立功,功过相抵,也好过一味地重罚,伤了老臣一片忠心。”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的不可开交,三个国子学生将对面太学生驳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寒门学子落了下风。
颜箫越听越觉奇怪,“太学生所言不无道理,可听着国子学生却像是在胡搅蛮缠,这是为何?”
颜笙淡笑,他心知肚明,却不答话,柳文宣亦如是。
“不唯胡搅蛮缠,似乎还有意偏袒。”柳昭听出些门道,说得隐晦,“国子学生多出身士族,与寒门学子本就立场不同,故而观念不同也在情理之中。”
柳昭对上柳文宣赞许的目光,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可当他望向双生兄弟时,却发现后者虽站在他身侧,但眸光飘然,不时投向前面杏黄衣衫的颜十一娘,全然没在听学堂内的这场对辩。
女郎的兄长皆在一旁,柳晏的注视未免有些冒犯,幸而那位颜十一娘未曾发觉,柳昭欲言又止几回,趁着众人闲谈时,轻咳了一声,柳晏这才回神。
双生兄弟之间有些话无需多言,柳昭一个暗含警示的眼神便足令柳晏惊醒。他面色微红,羞赧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慎斋堂内,窃窃私语的太学生仍没想出应对之策,正当博士欲拍案定胜负时,一个葛布纶巾的清瘦书生站了起来。
他声音清亮,“难道只顾老臣心,而不顾天下人的心吗?有错当罚,若置礼教于无物,令律法形同虚设,诸臣还如何使人信服?”
鸣澜听见这道声音,踮起足尖隔着窗向内探望,似是要将那书生的模样看清。
他一句话将被扯远的话题又带了回来,学堂中陷入静默,过了片刻,国子学中才站出一人,“此案内情复杂,非你我几句便能定案,自当是交由有司严加审理。”
他话一出口便觉不对,在众人的注视下匆忙补了一句,“……自然也不能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罪及无辜。”
他忙中出错,结果却弄巧成拙。对侧的太学生这会隐约琢磨出点意思来,互相交头接耳。
“士族官官相护,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有意偏袒。”范远恒轻声提点。
他年纪虽轻,却比寻常人看得透彻,在太学中一向有些名望,他一开口,旁人便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方才那位国子学生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被周围几个同窗埋怨了几句,便愤而起身,试图给自己找回些面子。
“且问各位,孙尚书所犯之罪与谋逆相比,孰重孰轻?谋逆者尚能既往不咎,甚至身居高位,孙尚书不过是贪墨军饷、私贩军火,各位却锱铢必较,如此厚此薄彼,是何居心?”
谋逆二字一出,堂内堂外一片哗然。
围观者中不乏忠义之士,闻听此言,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立刻群情激奋。
颜笙再次望向那几个青衣侍从,却被义愤填膺的观众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青色的衣角。
范远恒再次起身,“正因谋逆者未曾受罚,才有五兵部今日之祸,岂不正是方才所说的若不能以儆效尤,有人效仿,则会危及朝政?”
这话掷地有声,对方一愣,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被带进沟里,“若要惩治孙尚书,必得一视同仁,先惩治所有有罪者。”
范远恒清瘦的面容上浮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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