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绵阳城仅五十余里的地方,有一条名为黑水河的警戒线。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融化的雪水与泥沙,在初冬的寒风中翻涌奔腾,像一条躁动不安的巨蟒横亘在南疆荒原上。河岸北侧,绵延数里的营帐如黑色蘑菇般破土而出,旌旗猎猎,马嘶隐隐——瀛御三万大军,便驻扎于此。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湿寒。
主帅灼狼将军端坐在虎皮铺就的帅椅上,手中捏着一封刚从灰隼脚环中取出的密报。火漆完好,印信是他的得力副将鹰取的私章,字迹虽因仓促而略显潦草,但确是他亲笔无疑。
信的内容很简短:
“敌主力布防于‘鬼见愁’隘口及东侧山林,约五千众,据险而守。绵阳城防空虚,仅余老弱。建议主力速攻‘鬼见愁’,一举击溃其防御,则绵阳唾手可得。鹰取谨呈。”
呼延灼将密报反复看了三遍,指节在粗糙的纸面上缓缓摩挲,眼神深邃如古井。
帐下,几位副将屏息凝神,等待主帅决断。
“大帅,”虬髯副将瓮声开口,“鹰取将军既已探明敌情,‘鬼见愁’虽有守军,但仅五千,且据报多为乌合之众。我军三万精锐,正面强攻,一日可破。末将愿为先锋!”
另一名较为谨慎的将领迟疑道:“可绵阳城早已是万户萧疏,炊烟断绝,之前的密保上都说,街道上连条流浪狗都寻不到,为何会突然多出五千守将出来?”
言下之意,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灼狼将军依旧沉默。将领继续劝说道:“那轩辕转世虽为一介女流,却能从国主眼皮底下劫走公主,又能在祭台上当众射杀指挥使,岂是易与之辈?末将只怕——”
“左将军此言大谬!”虬髯副将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跳,一张脸早已垮了下来,眼中满是不屑,“管她是什么劳什子王转世,就算是天神下凡,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兵无卒、手无寸铁的女人!我等堂堂七尺男儿,三万铁甲,还要怕她一个妇人不成?!”
他豁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般的怒气:
“左将军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究竟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弟兄,还是——心里本就怯了?!”
“你——!你这话实在是说的不可理喻!”
帐内因左右二将的争执暗潮汹涌,左将军脸色由红转青,正要反驳,却听上首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带笑的鼻音。
只见灼狼将军缓缓抬起一只手——只随意一抬,帐内所有的嘈杂便像被利刃骤然切断,陷入一片窒息的安静。
“左将军的谨慎,不无道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钝力道,每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闷,“能于万军之中全身而退,确非寻常。”
左将军神色稍缓,刚要应声,却见灼狼话锋陡然一转:
“然——”他身体微微前倾,阴影从眉骨处投下,遮住了眼中大半神色,只余嘴角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近乎嘲弄的弧度,“她终究,是个女人。”
这五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在陈述一个毋庸辩驳的、天经地义的真理。
“既是女人,便逃不脱女人的眼界与格局。”灼狼缓缓靠回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复盘一局早已看透的棋,“她以为,我看不透她那点虚张声势的把戏?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早就收买——或是威逼,让鹰取听她命行事了。”
两名副将心里“咯噔”一声。
“所以他才故意在密报中提起‘鬼见愁’,佯装主力尽在彼处,诱我去攻。再于另一条看似稳妥的路上设下真正的埋伏……”
他摇了摇头,那丝嘲弄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很聪明。可惜,太像女人用的计策——精巧,细密,却总想把对手想得和自己一般,只会盯着眼前最明显的饵。”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帐壁上悬挂的羊皮地图,落在那条标注着古老图腾符号的路径上。
“她大概忘了,或者根本不知道,”灼狼的声音里,第一次渗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与先祖血脉相连的傲然,“千年前,我瀛御始祖拓跋宏,是如何踏破昭华南疆的天险。”
他手指重重一点。
指尖落处,正是“落鹰间”。
“便是从这里!”灼狼将军语速渐快,眼中精光闪烁,仿佛已跨越百年时空,亲眼目睹那传奇一幕,“骑乌雅神骏,率三千死士,攀绝壁,越天堑,如神兵自九天而降,直插昭华守军腹心!”
远古的荣光与悍勇,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血脉,在他眼眸中烧灼出炽烈的、混合着精明算计与无尽渴望的光。那光几乎有些癫狂,让他平日里沉肃的脸庞染上一种异样的红晕。
“大帅英明!”虬髯副将洪声应和,声震帐顶,说罢还毫不掩饰地斜睨了左将军一眼,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左将军垂首立于下首,双手在袖中悄然紧握成拳。他看着主帅脸上那近乎痴迷的狂热,听着那被反复颂扬的“先祖神迹”,一股冰冷的忧虑却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大帅只记得千年前,瀛御铁骑如何踏破天险,攻入昭华。
可他是否还记得——
在那之后,势如破竹的瀛御大军,是如何在横空出世的轩辕王面前,被硬生生遏住锋芒,一步步逼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先祖们,最终又是如何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退出南疆,甚至不得不签下以黑水河为界的两国盟约?
历史从来不只是单方面的凯歌。荣耀的背面,往往刻着同样深刻的教训与疮疤。
可这些话,左将军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在灼狼将军此刻沸腾的豪情与对“女人”根深蒂固的蔑视面前,任何提及失败、提及那位“轩辕王”的言语,都只会被视作怯懦与不祥,招致更深的厌弃。
他只能将这份沉重的忧虑死死压在心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默默地看着灼狼将军大手一挥,旌旗指向那片埋葬过荣耀也可能埋葬未来的绝壁险隘。
落鹰间。
这一次,坠落的会是哪一方?
-
同一时间,绵阳城内的小宅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内炉火正旺,劈啪作响的干柴驱散了深秋寒意。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