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达十五年,昭华国,南方部族,边境。
落鹰间在腊月里,像被天地遗弃的一处骸骨。
风是这里唯一活着的、暴虐的东西。它从北面更苍茫的雪原上扑下来,被两侧刀削般的峭壁挤压、撕扯,发出凄厉如鬼哭的长嚎,卷起崖壁上仅存的、早已枯死却还顽强抓着岩缝的荆棘和地衣的碎屑,在昏黄的半空中打着绝望的旋。
此处看不见飞鸟,听不见虫鸣。连最耐寒的松柏,在这里也只蜷缩成崖壁上几团扭曲挣扎的墨绿影子,枝叶一律偏向背风的方向,呈现出一种痛苦的、沉默的姿态。
绝对的、被冻结的荒芜。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吹刮,带走一切温度、声响和生机,只留下赤裸的、亘古的岩石与寂寞。
就在这绝域之巅的最高处,探出悬崖的鹰嘴石上,立着一个身影。
狂风猛烈地撕扯着她的衣袍和长发,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整个人卷下万丈深渊。可她站得很稳,像脚下那块历经千万年风霜的岩石本身长出来的一部分。她没有看脚下令人眩晕的深谷,也没有理会那试图将她推下去的暴风。她的目光,沉静地投向北方,投向那片大军即将来袭的、被冬日阴霾笼罩的荒原。
身后传来踩着碎石、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将她的思绪从凛冽的风与北方的阴霾中缓缓拽回。
一件犹带体温的、厚重的外袍,忽然兜头罩下,稳稳落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布料隔绝了大部分试图钻入骨髓的寒风,骤然带来的暖意让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凛星,”沈灵泽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不高,却清晰穿透风吼,“演武场那边,已经全部解决了。”
演武场是杨凛星走的第二步棋。
自那日她潜入将军大帐,以“醉红丸”控制住鹰取起,棋子便已悄然落下。真正的“醉红”,或者说,是杨凛星依据“醉红”毒理改良出的、更隐蔽也更阴损的变体,被分作数日,悄然混入了那三千黑甲骑的饮食之中。
剂量极微,初时并无异状,甚至因其提神、亢奋之效,让这些本就骄悍的兵卒更加躁动,求战心切。这正是杨凛星要的效果——让他们自己都察觉不出不妥,只当是伙食改善、精力充沛。
然而,毒素如跗骨之蛆,随着一日日的“加餐”,逐渐侵蚀神智。先是夜里多梦、易惊,白日里反应偶有迟钝。接着是情绪愈发不稳,无故暴怒或骤然萎靡。待到今日,当沈灵泽领着由城内尚能行动的青壮、甚至一些身体稍恢复的“醉红”康复者组成的队伍,悄悄包围那片废弃演武场时,里面的三千“精锐”,大多已眼神涣散,行为呆滞,如同提线木偶。有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有人反复擦拭着早已锃亮的刀锋,更多人只是茫然坐着,对悄然逼近的危险毫无反应。
几乎没有遭遇像样的抵抗。沈灵泽带人如收割麦子般,沉默而高效地制伏了这些神魂已失的士兵,缴了械,捆缚结实,堵了口,塞进了演武场原本用来存放器械的、阴冷的地窖和库房里。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只有极少数尚存一丝清明的军官试图反抗,也被迅速敲晕放倒。
没有喊杀震天,没有血流成河。一场原本可能极为惨烈的歼灭战,在毒药的侵蚀和时机的精准把握下,化为一次近乎无声的“收割”。
杨凛星抬手,将肩上外袍的领口拢紧了些,指尖触及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布料。
她转过身来,道:“沈灵泽,最近这段时间我老做梦。”
沈灵泽闻言一怔,踌躇半晌,不知该如何应答这句话。
“是什么样的梦呢?”——沈灵泽问不出口,因为杨凛星为绵阳城夙夜难寐,他心知肚明,那梦魇里多半是血与火,是坍塌的城垣与无名的碑,绝不会有半分安枕的甜。
“那……你的梦中有我吗?”——沈灵泽更问不出口,因为此刻刀已出鞘,箭已在弦,任何超出战局之外的言语都显得轻佻。千言万语,都只能混着北风咽回腹中,留待不知是否还有的“以后”。
杨凛星似乎并未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只继续碎碎念道:“好冷啊,南部的冬天。”
沈灵泽轻声道:“冬天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北方地平线。
起初只是天际线上一道蠕动的、比山影更沉的墨色。随即,那墨色开始蔓延、加厚,如同宣纸上晕开的浓重污迹。沉闷的、汇聚成一片的隆隆声,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贴着冰冷的大地,由远及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碾压过来。
旌旗的尖端最先刺破昏黄的天光,然后是如林的枪戟,再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步兵方阵,以及两翼如同黑色羽翼般展开的骑兵。
瀛御的大军,终于来了。
他们并未如预想中那般从平坦的原野铺开,而是沿着相对好走的谷地边缘推进,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谨慎而危险地逼近落鹰间的入口。
站在绝巅,能将这支军队的规模与气势看得更加清楚,也更加令人窒息。三万人的行进,带来的是一种近乎天地之威的压迫感,连呼啸的北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铁甲与脚步的轰鸣所淹没。
杨凛星脸上的最后一丝因私语而产生的恍惚瞬间消失殆尽。她松开拢着外袍的手,任由那件犹带暖意的外袍滑落肩头,被沈灵泽沉默地接住。她向前一步,重新站回那块鹰嘴石的边缘,寒风再次毫无保留地包裹住她单薄却挺直的身躯。
“阿璃,到我们了。”
杨凛星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耳语,消散在凛冽的风中。她不是在对空气说话,目光落在那柄通体素白的长弓上,指尖极轻地抚过温润的弓臂,仿佛在安抚一个沉睡的伙伴。
话音落下的刹那,弓身内部,仿佛有月光被骤然唤醒。
杨凛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却比这腊月的风更冷。她左脚微微后撤半步,稳住身形,右手扣弦,缓缓拉开了那柄莹白长弓。
弓身之上,那流淌的莹白光芒仿佛活了过来,迅速向着弓弦中央汇聚、凝结。光流旋转、压缩,竟在虚空中凭空勾勒出一支箭矢的轮廓。它并非实体,却散发出比精钢箭矢更凛冽的肃杀之气。
弓如满月,光箭已成。
无声的杀意,直指敌军最前方的将领。
“咻——”,箭矢穿云破空,随之而来的是崖岭之下,乌雅马惊天动地的惊恐长嘶。
“什么人——?!”
杨凛星只轻微垂眸,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冰封的湖水,平静无波地落在那片黑压压的军阵之上。她甚至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那两个字却清晰地、不容置疑地穿透了风声与马嘶,砸进每个人的耳中:
“退下。”
“你就是那个女人?”那将领终于勒住了受惊的马匹,乌雅马不安分的在原地徘徊躁动。他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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