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薄莎说在霭国呆腻了,离开了奥黛,独自一人搬到了浮城。
听说浮城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血猎组织,确实名不虚传,一场音乐剧,就让她遇上了好几个身穿黑袍,斜握银刀的血猎。
令她失望的是,这些血猎并不高明,身手、伎俩、脑子都不高明。她只是佯作无害地朝他们笑了笑,他们就失了神。这一失神,出刀就慢了,银色刀尖甚至都来不及碰到她耳坠,更遑论妄想割破她的喉咙。
薄莎扬长而去,心头泛起一丝躁意,觉得浮城也不过如此。
突然,一束纤秀淡雅的紫罗兰从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怀里掉了下来,她微微一愣,视线微移,打量着这人。
他看上去很瘦,上身只穿了一件明显宽大的棉布衬衫,破旧的袖管在腕上挽了几圈,露出半截修长而极具骨感的手腕,在残雪未化的浮城显得格外料峭。
被路过的人轻轻一撞,他趔趄地摔在地上,倒在了她的脚边,就和这束掉出的紫罗兰一样脆弱。
一双碧绿的眼睛迟顿了半秒才眨动,如棒读般开口:“女士,我受伤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薄莎颇带赞赏地挑起了眉头,对这剧情觉出了几分新意,毫不在意淑女形象地蹲在了他的面前,摇头说:“不行哦。”
碧绿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真实的迷茫,情不自禁走入她的陷阱:“为、为什么?”
“很明显你在骗我啊。小血猎。”薄莎笑着扫过他单薄的胸膛,薄薄的一层布料下,隐约透出了匕首的轮廓:“我们吸血鬼的眼睛可是很尖的,刚刚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撞伤你吧。假装让我带你去医院,实际上在某个偏僻街口布置好了埋伏想要杀我?我哪有那么好杀啊笨蛋。”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抿着唇,一双手攥成拳,握得死紧。
“别灰心呀,我其实也不算太难杀的。”薄莎拾起地上的紫罗兰花束,忽然指节一顿,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对方:“看在你比其他血猎都有意思,并且,这是我今年见到的第一束紫罗兰的份上——”
她慢慢站了起来,微笑着说:“既然你很想杀我,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吧。打个赌吧,给你三次机会杀掉我,要是三次以后还杀不掉,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少年连忙抬起头问:“我该怎么找到你?”
薄莎随手摘下一枚紫罗兰戒指抛给他,笑意盈盈说:“等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找到我啦。”
最好快一点,小血猎。
我真期待,你有这个本事能杀死我。
少年站了起来,在她的身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杀我?”
薄莎及耳短发下,水晶耳坠亮晶晶地摇曳着:“询问别人名字前,怎么不先自报姓名呢?”
“西拉斯。”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像春笋怒发:“我叫西拉斯!”
薄莎却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刹那间,她加快步伐,消失在黑暗的拐角。
西拉斯下意识地伸出手,除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什么也没有留下。如若不是那枚紫色的戒指被握紧在他的掌心,险些以为这场邂逅只是一场梦。
很快,他们再次相遇。
猎熊季到了,薄莎被邀请去王室猎场参加狩猎聚会,而西拉斯是猎场的马倌。他悄无声息地割裂了她马上的缰绳,伺机而动。
只是协助贵族上马的功夫,他就听见他的后方传来了漫不经心的一声笑,丝丝缕缕,就像那天萦绕在他指尖的幽香一样。
直往人心里钻。
紧接着,便见到薄莎骑着那匹马一骑绝尘,奔向了丛林深处。
他的心也随之悄无声息地提了起来,被渐远的马蹄声践踏。
那匹马在发情。
缰绳快要断裂。
深林中有黑熊。
可她是吸血鬼。
——她是吸血鬼啊。是她罪有应得。
按照他养父的计划,他只需要在她与黑熊搏斗的时候用圣银匕首补上一刀即刻。
可是为什么,他却抢了身旁这贵族的马?
不管不顾地奔向深林?
去找她。
眼见那头庞大的黑熊直起山一样的身子,举起厚重的熊掌,扑向从马上摔落的她。他狠夹马腹,毅然握住圣银匕首,一往无前地冲向黑熊。
坚不可摧的圣银匕首借着马匹的冲力,擦过黑熊的腰际,锋刃狠狠扎了进去,血口倾泻,滚烫腥臭的热血打湿了他的手腕。
他一把勒过缰绳,调转方向,用力猛戳,匕首依次捅进黑熊的胸口、熊掌、后腰,黑熊愤怒地咆哮一声,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挣扎了两下,那个庞然大物轰然倒下,尘土飞扬。
薄莎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没想到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力气还挺大的。她找了块石头坐下,随手扯下几枝常春藤,一边编着花环,一边继续观看。
这黑熊缓过了劲来,一把拍断了西拉斯马驹的腿,将他甩飞出去老远。他的身体撞在了树上,发出沉重的一声,树叶晃落,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然而他还来不及吃痛,就要抵御黑熊再一次冲来,匕首对其猛戳几下,还不忘高声提醒薄莎:“快走!”
“走?”薄莎把玩着编好的花环走近他:“不是你引我来的么?”
“……”西拉斯的手臂被锋利的熊掌划出血痕,却仍在与它对峙僵持,咬着牙为她争取时间:“快走!走!”
“走去哪?”
薄莎抬手将常春藤花环精准地扔到了他脑袋上,随即伸长了锋利的尖甲,直接从后往前捅穿了黑熊的胸膛,捏碎了它的心脏。
硕大的黑熊擦着西拉斯的肩膀倒下,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失去了意识。
西拉斯猛然抬头望着面无表情朝他走来、满手血污的薄莎,终于意识到她是比黑熊更为恐怖的存在。
养父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这个吸血鬼,远比他们整个血猎公会预想得还要强大可怕更多。
她逼近他。
血红的眸子凝视他。
滴血的手掌攀上他的手臂。
他身形一僵,呼吸一滞,眸心颤动,像泛起涟漪的春水。
“为什么救我?”那双血手慢慢捏住了他的下巴。
在那一刻他确信,只要这只能徒手捏碎黑熊心脏的手稍稍一用力,他的下颌骨就会立刻粉碎。
可她没有。
冰凉的指腹只是很轻很轻地捏着他,像是在摩挲,透露出主人的一点困惑的思索,她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或许觉得她不该这样死。
她却像读心一样追问他:“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死?”
凌乱的黑色卷发下,那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说:“我想你,被我杀死。”
“我要,堂堂正正地杀死你。吸血鬼。”
他掷地有声。
薄莎有些意外地望着他,倏地弯了眼睛,伸手将他头上歪斜的常春藤花环扶正,露出了来浮城以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我等着。”
他一愣,错开她的笑眼,眼睛往上瞟:“这是——”
“是奖励哦。”薄莎松开手,不客气地将手上的血迹蹭到他单薄的衣服上:“奖励小血猎为了血族女爵英勇地和黑熊搏斗。”
西拉斯一把扯下花环:“才不是为你。”
想要把它扔掉,捏在手里好半天,实在没找到能扔的地方,最后还是戴在了头上,小声说:“何况,你也不需要我帮。”
“当然不需要你帮。我姐姐六岁就能徒手猎杀棕熊和狼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杀熊,但怎么也不能给她丢脸。”她看上去很骄傲。
西拉斯:“……”
两人的马都跑丢了,只能一起走出这片林子。
薄莎似乎很愉悦,嘴里哼着含糊的小调,曲调悠扬,像哄睡的儿歌,不知是哪一国的风情。
西拉斯跟在她的身后,试图听清她在唱什么,可脸上瘙痒,脑袋越来越沉重,一阵耳鸣,他什么都听不见了,整个人像纸张一样软绵绵地飘到了地上。
薄莎的歌声戛然而止,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轻轻一笑,脚步不停。
虽然她答应以后要死在他手上,但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还有,一码归一码,虽然他为她冒死与黑熊搏斗,但归根结底,也是他算计她在先。
下点小毒不过分吧。
——薄莎女爵向来公平公正。
迈着轻快的步伐,沙沙地走在浮城的飘绿的春天,她忍不住开始期待起他们的下一次见面。
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初夏,她去参加浮城一个贵族举办的鸡尾酒会。
浮城人总给她一种冷淡克制的感觉,社交活动也是这样——端着。
为避免麻烦,她入乡随俗地端出淑女的良好仪态,端起风情万种的细长酒杯,端着淡淡的微笑低头啜饮,聆听着绅士们的高谈阔论与乏味殷勤。
很快,她便觉得无聊。
每次出门她都像这样觉得无聊透顶。
可是不出门,她会觉得更加无聊。
她像块固执的顽石,想要扎根人潮,又讨厌被浪花拍击打磨。
道了声失陪,她离席,站在二楼的露台上,隔着层层叠叠交织的绿荫,疏离地眺望着觥筹交错的人们。
忽然一道清癯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冷淡的唇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笑,他果然来了。
两个月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一些,还是那么瘦,穿着侍者的衣服,在慵懒的爵士曲里忙碌穿梭,余光四处搜寻,像是在找她。
两个月没见,这人还是这么笨,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时不时捂向腰际,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腰间藏着把圣银匕首。
她有心去逗弄,刚准备跳下露台吓他一跳,却听见露台之下有人叫她的名字,几个男人的说话声清晰地穿进她的耳朵里。
她止住脚步,西拉斯也身形一顿。
“你说她究竟是真贵族还是假贵族?真贵族不会像她那么放浪,假贵族不会像她那么铺张。”
“既放浪又铺张,我正好求之不得,她一定会是个体贴的情人吧。”
“先别管她身份真不真实,至少,她的宝石可都是真的,那么嫁妆应该很丰厚吧。”
前两个说话的男人相视一笑,拍了拍第三个男人的肩。
“你不会想娶她吧?”
“你见过她骑马吗?”
“什么意思?”
这些上流绅士显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继续肆无忌惮地说着下流话。
“她连骑马都学不会并拢双腿,你还指望她婚后对谁忠贞吗?”
“奉劝你,玩玩就行了。这样的女人,结交可以,结婚可不——”
一杯淡金色的鸡尾酒朝他们泼过来。
话音戛然而止。
三位绅士抬手揩下脸上的酒液,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朝他们扑来的高瘦侍者。
“你是哪里来的小杂种?!你知道我是——”
西拉斯二话不说,挥拳而去,四人登时扭打作一团。
或者说,是西拉斯单方面痛殴他们。他长手长脚,力气也大,看样子还学会了不少市井的打架技巧,三位绅士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哀嚎连连。
动静闹得太大,惹得周围的人惊呼着朝他们走去,原本演奏爵士乐的乐手们立刻改为演奏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露台上吹来清爽的风,风里混杂着带有柠檬香的端庄酒气。
薄莎踩着命运沉痛的节拍,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这栋楼。
本来还想深夜去割掉这几人的舌头,但既然有人来救他们——
善良宽宏的薄莎女爵决定免他们一死。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树下那个拳头青肿的小血猎,一双绿眼睛闪烁着猎豹一样锋锐的碎光。
他的嘴角溢出了血,骨节擦破了皮,她嗅见了一丁点他的血液的味道。
真是奇怪,受伤的明明不止他一个。
可她只能闻见他。
很轻很淡,还有点苦呢。
接下来的几个月,薄莎没再去参加那些聚会。
整日清心寡欲地呆在她的蔷薇城堡里,偶尔教几个冒失闯入的血猎做人的道理。
在一个深秋的清晨,她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与之同至的是一点微微的苦涩。
她睁开眼,忍着困倦,仔细聆听小血猎是怎么掉进血族陷阱里的。
不多时,她的血仆敲门进来:“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他打晕了关在房间,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把壁炉点燃。”薄莎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血族并不畏寒冷。血仆意外地看着她房间从未燃起的壁炉,刚要依言照做,又听见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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