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看向城门。
轰轰的撞击,换来了他一声讥诮的笑。
先帝在中毒后,精神越发不济,区区十天,五脏衰败,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太子是先帝养大的,先帝不信他会不查不问,连自己这个父皇中毒都不在乎,就自戕而亡。先帝认定,荣亲王已经控制住了京城。
他没有精力再去肃清朝野,只想撑到把太孙扶上皇位。
“没想到,太孙还是中毒了,性命垂危。先帝情急之下,再次吐血,这一回,太医也说,回天乏术。”
“先帝自知不妙,弥留之际,写下了这第二道遗诏。”
礼亲王注视着圣旨上的斑斑血迹,心里满是涩意。
“我侍疾在侧,先帝把遗诏托付到我的手里。先帝说……”
——阿律,朕知你是个有才干的,你要辅佐好太孙。太孙必定会为大启带来昌隆盛世。阿律,朕相信你。
先帝临终前的话语在晋王的耳畔回荡,他酸涩难当。
在那天以前,他从不知道先帝竟对自己寄予厚望。后来想想,先帝当时频繁把自己调去各地,担任各职,并不是贬黜,而是为了培养自己,让自己能成为太子的股肱之臣。
若是他能早一点知道先帝的用意……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回不去了。
从他屠尽了黑水堡城起,命运已经注定了。
“先帝说,让我把先前的第一道遗诏销毁,再把这一道亲手交给礼亲王。是我起了贪念,假传遗诏,说先帝立了谢嵘。其实不是!先帝立下的继任之君,是太孙谢应忱!”
“礼亲王手中这道遗诏,是当年先帝临终前所书。”
“先帝鸩毒侵五脏,伤六腑,驾崩前的最后几天,时时都在吐血,这在起居注中也记录了。先帝在写遗诏时,咳血不断,哪怕用帕子捂着,也溅得遗诏上全是血。”
“遗诏上的日期,也比前一道晚了五天。”
礼亲王站在祭天台上,把手中的遗诏展开,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头星星点点的黑红色血迹。
礼亲王沉声问道:“这道遗诏是你藏起来的?”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当然!他怕日后谢嵘卸磨杀驴,把遗诏和残墨一同藏了起来。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晋王想给谢应忱卖个好。
他道:“我把这道遗诏烧了,亲眼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烧了?”
人群中接连响起了抽气声。
“遗诏烧了?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看,遗诏的边缘还真有烧焦的痕迹!我知道了,肯定是先帝在地底下发现谢嵘篡位,还把大启搅得
天翻地覆民不聊生气坏了。他在为太孙做主!”
“是了!国师法力滔天
对!
一定是这样的。
“是先帝显灵了!”
“先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国师法力无力是真仙人。”
乱七八糟喊什么的都有。
看吧。晋王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他们的这位太孙手段远超谢嵘。
倘若他只是在朝堂上把遗诏拿出来就算朝堂认了要让皇帝退位也招来朝中非议甚至御使弹劾必然会白白花费诸多精力。
而现在。
在众目睽睽下将来无论是正史亦或者野史都不会再质疑他的正统地位。
他是先帝临终时新择的新君!
是先帝嫡长孙太子的嫡长子大启的第三代君主。
他的继位顺应天命是上天为大启赐下的福祉。
至于皇帝……
不但谋害了先帝嫁祸了废太子甚至如今还要带兵“逼宫”杀害太孙。这一条条足以让他死。谢嵘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假的这是假的!”承恩公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尖声大叫“谢应忱、谢应忱他……对了一定是他勾结了晋王!让晋王陷害皇上的。”
咚!
城门在摇晃。
“皇上皇上快来!”
承恩公嘴巴半张半合心中又涌起了一丝希望。
只要皇上能拿下谢应忱他们就没有输!史书都是人写的没有了谢应忱皇上依然是皇上!
他能想到的百姓们也都想到了。
陆游商扭头看向城门。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下他赫然发现门栓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隙。
然而这会儿他没了先前的慌乱和忐忑心想:若是皇帝真的砸开城门打了进来。他、他……他愿意为太孙拼命绝不求饶!
他是淮州人。
淮河决堤皇帝却还频频加税他们全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是太孙下令免税三年又命人修堤赈灾。一家子熬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还找到了活跟了一个大东家成了商大东家手下的游商。后来他才知道商大东家会特意派人来他们这儿招募大量游商也是奉了太孙的命让他们能有一条活路养家糊口。
前阵子他正好路过翼州听说太孙要来太庙祈福就赶了过来想远远的向太孙磕个头。
原来先帝是传位给了太孙。
若不是这昏君篡位大启必是海晏河清他媳妇就不会为了给孩子留一口吃食活活饿死!
咔喳。门栓上的裂痕变得又深又长就如一只狰狞的巨兽张开了利爪
。
陆游商想也不想的,扑过去用后背抵在了门上。
咚!!
陆游商发出闷哼,这一下的撞击仿佛撞上了他的五腑,鲜血从嘴角滑落。
周围的百姓们看了看彼此,他们和他一样,用后背,用肩膀,用身体为栓,抵在了门后。
太孙!
太孙!
天降祥瑞,太孙是命定之君!!
他们要守护太孙!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看吧。晋王悲凉地笑了笑,百姓们已经认定他了,为他付出性命都愿意。
观礼的百姓来自各州各地,更有游商,学子,他们会把今日所见,传遍大启。
仅仅是一道遗诏,就让谢应忱轻易得了民心,掌住了天下。
大启将不会有任何权力过渡的动荡。
百姓们自发地抵住了城门,谢应忱站在太庙前,目光扫向众人,落在了还持剑而立的金吾卫的身上。
他出声道:“金吾卫要谋反?”
周牧:“……”
先帝的遗诏他听得一清二楚,若非皇帝弑君杀兄篡位,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理应是太孙。金吾卫该效忠的人,也该是太孙。
他闭了闭眼,下了决定,慢慢弯腰放下了手中的剑。
“指挥使!”
士兵们全都看向了他,惊呼出声。
周牧沉声道:“先帝遗诏,褫夺谢嵘封号,谢嵘不是大启皇帝。金吾前卫上下当奉先帝遗命,护太孙,归正位。”
“金吾前卫愿效忠太孙,绝无二心!”
对。士兵们捏紧了心中的剑,金吾卫从来不是任何人的私兵!
太祖皇帝立下金吾卫,为的是守卫皇上,保卫大启,他们入金吾卫时,全都发过重誓。绝不是承恩公的一块令牌,就能轻易让他们背弃誓约和信念的。
他们忠于的是大启,而不是一块令牌!
士兵们放下了手上的剑,跪倒在地,就连那几个拿剑指着谢应忱的也不例外。
金吾卫这一跪,府兵卫,虎贲卫等人也跟着放下刀剑,跪了下来。
“咱们要不要跪?”銮仪卫副指挥使悄悄地问郑四。
郑四:?
他们又没拿剑指着太孙,跪什么跪。
郑四:“都跪着了,谁来保护太孙。”
副指挥使深觉有理!难怪自己是个“副”。
谢应忱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众人,周牧不敢抬头,脖子后头冷汗直流,仿若被一只猛兽注视着。他觉得自己蠢透了,竟然会去质疑太孙,还妄图对太孙动手。
谢应忱收回了直视着他的目光,温言道:“拿起来。”
周牧顿觉身上少了千斤巨力,抬头看去。
谢应忱虚扶他一把:“大启将士恪尽职守,无
罪。”
“无罪”这两字有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也就是说他们今天这如“谋反”一样的行径太孙不会再追究。
太好了。
呼。周牧捡起剑。
他踏前一步以护卫的姿态站在了谢应忱的身侧。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握紧了手上的剑眼中是灼热的信心和畏不惧死。
皇上……不对谢嵘谋反他们必为太孙殊死一战!
“太孙!”
一个年轻的将士从城墙上奔了下来跑到他跟前单膝跪地禀道:“谢嵘下令用滚木!”
滚木!
“不好。”卫国公惊呼道“若是用了滚木肯定挡不住!”
在太庙广场的四周筑墙立门是为了防止宵小破坏太庙真要论起来说是城门肯定不能和真正的城门相提并论的。
一旦用了滚木绝对撑不到半盏茶而且抵门的百姓们必然会重伤。
“太孙。”卫国公单膝跪地抱拳道“臣等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坚毅的光芒。
“臣等誓死效忠殿下。”
“请殿下让镇北王护送您离开。”
将士们的声浪如惊雷滚过他们握紧刀剑手背青筋暴起每一张年轻的脸庞都燃烧着灼热的忠心和和热血。
宋首辅的嘴角抽了抽这卫国公又争又抢这回可算让他在太孙面前露脸了。
不过君子不涉险地不立危墙。太孙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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