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灼蹲得有些久了,脚底发麻。
她搭上谢应忱伸过来的手粲然一笑。
“你还笑。”谢璟忍了又忍紧咬牙道,“你惹上了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他……”
谢璟指向谢应忱。
顾知灼一介女流比不得珂儿不通朝事倒也罢了,谢应忱肯定心知肚明,若是顾知灼救不下首辅面临的会是什么
若是治好了谢应忱能得首功宋首辅必会感激甚至从此以后站到他这一边。而若是治不好,罪也在顾知灼是顾知灼不知分寸非要逞强扬名。
不管何种结果谢应忱他都不亏,这真真是好算计。
谢璟断然道:“小允子,你去把人都关起来!”
自己真蠢要是早早把看热闹的人打发走事情就没那么麻烦了,至少还能压得住。
顾知灼:?
傻了吧!
“公子宋首辅活了。”她仰头看着谢应忱眼眸弯成了月牙。
“你说什么,他明明……”
谢璟气急败坏地嚷嚷着,声音未落里头的宋首辅突然发出了一记呛咳。
他捂住小腹等了一会儿,咦不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
连这几年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隐痛也完全消失了身体舒坦的不可思议。
他死了?
“这里是阎罗殿?”
他喃喃自语地坐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又摸了摸自己。
“别动。”
顾知灼喝斥道“你身上的针还没拔呢。”
宋首辅打了个激灵他张大了嘴巴错愕不已地脱口而出:“我没死?”
“还没呢。”顾知灼说完这三个字就迫不及待道“公子你来看……”
她旁若无人地拉着他的袖口走到一滩黑血前她隔着帕子从里头捡起了一块小小的碎片。
碎片上沾着黑血用帕子擦干净后赫然是一小块锋利的金属碎片。
谢应忱一看就明白:“这应该是刀剑上的。”
“对。”顾知灼把它递给了首辅“您说过您腹部受过伤刀剑捅入您腹部时许是碰到肋骨断掉了一小块这一小块就留在了你的腹腔中没有取出来时间久了粘连在了您的肠子上。”
宋首辅呆呆地从帕子上拿起仿若回到了那一天。
山匪用刀子捅穿了他腹部后来逃亡时他又把账册塞进了伤口中。
等到京城取出账册太医说他的肠子已经被压迫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重新缝合又养了三个月伤他才能下床走动谁都没有注意到里头还残留了这么一小块东西。
“任何对肠胃有刺激的食物都会搅动肠子,对普通人来说,也就是稍有些不适,对您嘛,肠子一搅这块东西就有可能不小心割到哪儿,轻则隐痛,重则便血吐血。”
“您命真大。”
顾知灼真心实意地说着。
他命确实很大,肠子粘连成了这样,都还活蹦乱跳的,但凡这块碎片碰伤的口子大一点,随时都会没命。
难怪宋首辅上一世死得那么突然,几乎是暴毙。
这跟怀里揣了一把开刃的匕首,又时时刻刻用刀尖贴在胸口有什么不同?但凡不小心摔一下,匕首就能把心脏捅穿,一命呜呼。
“您今日喝的是什么酒?”
明明顾知灼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可是,面对她锐利如刀的目光,宋首辅依然有些心虚,羞愧地说道:“凤……凤曲酒。”
有名的烈酒,烈度可媲美烧刀子。
但酒香更加浓郁,入口时很醇厚,一点也不像是在喝烈酒,连不擅饮酒的人也能一不小心喝完一杯。
顾知灼感慨道:“能活是真不容易。”
宋首辅深以为然。
他刚刚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踏进阎罗殿了。
“老哥!”
没有了谢应忱阻拦,卫国公和谢璟也终于走进了这间包厢,龚海远远坠在后头。
卫国公也听到了顾知灼的话,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是再不敢劝你喝酒了。”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吓死他了!!
宋首辅忍不住去看顾知灼,想问,他都好了,还能不能喝酒?哪怕喝一小口也行。话没问出口,就被白了一眼。
他赶紧摆手道:“不喝不喝,这辈子滴酒不沾。”
宋首辅的脸上,发上,胡须上沾着黑黑红红的血,面色惨白如纸,太阳穴、胸口和小腹扎着三根银针。可除此以外,他的精神头相当的好,神智清晰,和刚刚与他们饮酒时没有任何的区别。
卫国公拨弄着玉扳指,心头狂跳。
顾大姑娘这手起死回生之能实在让人惊叹。
先前公子忱重病时,他被皇帝宣去过溪云坞,见过公子忱奄奄一息的模样,当时所有的太医都说,公子忱是绝脉,命不过三五日,然而,在皇帝把他放出宫后,他活了下来。
卫国公也听过朝中私底下的一些揣测,说是皇帝给公子忱下了毒,所以,公子忱出宫后,身体就康健了。原本他多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皇帝有亲生的儿子在,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把皇位拱手让给废太子的儿子。
皇帝现在几乎每隔三日都会让太医去请平安脉,他看过脉案,公子忱的身虚体弱,随时会病重不治。可顾大姑娘连首辅的命都抢回来了,怎么可能救不了他?
而今,他算是明白了。
都是局。
当初是顾大姑娘送他回京的,也许从那个时候起,顾家就已经站了队,就连那桩赐婚也是他谋来的。
好一手瞒天过海,公子忱果然狡猾。
短短数息间,卫国公想到了许许多多,直到一声“衙差来了的惊呼,他猛地捏紧了玉板指,右眼皮直跳。
围在二楼的戏客一轰而散,又通通被衙差拦下。
他们是在附近巡逻的五城兵马司,是听到来往在叫嚣着香戏楼有人杀了官,赶过来的。还没有踏进包厢,他们就见到了龚海。
龚海是五军都督府的左提督,统管着五城兵马司。
他们哪怕不认得公子忱和卫国公,也认得出龚海。
“无事,龚海嗓音低沉,“只是喝多了,你们下去吧。
喝多了?
外头那一滩一滩的血,衙差又没眼瞎。
不过,连龚提督也只站在包厢门口,里头的人想必极贵。
衙差只当自己眼瞎,匆匆告退。
和衙差一起进来的长随冲进了包厢,高喊着:“老爷!
“老爷,您没事吧!
他跟往常一样,在马车里等着,也就是去解了个手,回来就发现香戏楼里里外外围的都是人,他挤都挤不进去,只听他们说有个官老爷死了。
见宋首辅满身是血,他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我没事,我已经好了。
“别动,我给您拔针了。
长随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家老爷太阳穴上的针,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龚海回首看向包厢,眸光落在顾知灼的背影,她侧身而立,只能看到覆着面纱的侧面,长眉入鬓,英气十足。
从前他只爱那种娇弱不堪的花儿,尤其喜爱他们满脸是泪,哀哀祈求的模样。
如今瞧着,这等英气十足,又骄傲自信的女子,说不定会别有一番滋味。
他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朗声笑道:“顾大姑娘,你这面纱还戴着做甚,不如取了,也让我瞧瞧比之青衣又……
一个冷到不像话的声音陡然响起。
“秦沉,丢下去。
下一瞬,秦沉疾步而出,一掌抓向他,龚海抬手格挡,秦沉比他更快了一步,直接揪住了他的衣襟,从包厢里拖了出去。
龚海武将出身,能走到如今的位,身手肯定不赖。
但他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三两下就被秦沉压制,提着衣襟压在二楼的栏杆上。
龚海惊叫出声:“大公子!
“丢下去。
他对上了一双淬着冰的眸子,有如黑暗中的鹰,仅一眼就让他从心底兴起一股寒意。
谢应忱!
龚海面色大变。
他如今的地位说是把着京防都不为过谢应忱若想夺了储位怎么敢得罪他。
“你敢……”
声音还在喉间秦沉伸手一推把他从二楼他丢了出去。
他双目瞪大惊叫着坠下“砰”的一声摔在厅堂的圆桌上。
圆桌顿时四分五裂连带着龚海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狼狈不堪身上的胫骨痛得他冷汗直流。
卫国公看得瞠目结舌。
龚海这些年确实荒唐可是
就算是龚海先出言不逊公子忱也太过冲动了。
秦沉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走了回来站在谢应忱身后探头去看。
顾知灼的心神全都在银针上。返魂三针拔针和施针一样难一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
她压根没在意发生了什么没去看也没去听。
每拔出一针顾知灼就交给晴眉晴眉会用火烧过银针消毒然后放好。
等到三针尽数拔出顾知灼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臂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说道:“您回去记得好生修养不能喝酒了也不能吃生冷之物米面也要煮得软和些至少得养上三五年最好喝上七天的稀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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