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天。
墨绿松针裹着素净皎洁的白，空气里飘着这种天气独有的冷冽味道，地面积雪松软地陷进去，留下一串显眼的脚印。路灯暖黄地氤氲着，让雪花飘落的痕迹也清晰可见。
沈羡瑶向手心里哈着气，凭借着记忆寻找工作室的位置，她和江昱然约好了寒假来工作室一起商量晚会的事情。还不到七点，天色就完全黯淡下来，过冷的温度让手机电量告急，她赶在关机之前抓紧给江昱然拨了个电话。
“嗯？到了？”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清冽声音。
她争分夺秒，说得有点急：“在附近，你工作室的门牌号是多少来着，有没有什么显眼的标志物？这边的建筑看着都大差不差。”
“你先别着急，”他那边传来窸窣声响，“描述一下你现在的位置，我慢慢跟你说。”
“我不着急，是我手机急，它马上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嘟——”的电子音打断，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摁都没有反应。
她认栽地轻叹一声。
这里并不算是热闹的地方，只停着几辆被积雪覆盖的轿车，沈羡瑶想找找周围有没有便利店，却又怕越走越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找。脚腕以下冻得有些麻木，不知不觉，她又绕进一条逼仄的巷子，在入口处及时刹住。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昏暗路灯明灭不定，她攥紧手机，在原地打着转。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条件反射地涌入脑海，心底生出几分无助和燥意。
一道令人安心的声音忽地从身后响起。
“沈羡瑶。”
她微微一怔，紧绷着的那条弦松弛下来，立即转身向声源处跑去。江昱然和她同时迈开脚步，和他相悖的橘黄色光线柔和地笼住他颀长身影，最边缘的发丝镀了层羽化似的金光，勾出整个人的熟悉轮廓。
“我手机没电了。”她先一步解释道。
“嗯，我知道。”江昱然将特意带出来的那件外套往她身上一搭，顺势接过书包。
沈羡瑶抓紧外套领子，往里缩了缩，和淡淡的佛手柑香气撞了个满怀，融化在凛冽雪天。
“你曲子做完了吗？”
“还差一点收尾。”
“那今天我们争取把初版敲定下来。”
“好。”
短暂对话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却并不感到尴尬。
沈羡瑶也终于定了定心神，抬头望向和她一肩之隔的江昱然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被寒风轻带起一角，左手拎着她书包，宽厚肩膀跟着步伐微微晃动，领她走向正确的方向。
一瞬间和某个放学的夜晚重合。
雪花落在他肩头，稍停了几秒钟，就缓缓消融了，又有其他的碎雪接踵而至。她突然就有一瞬的恍然，呼吸毫无预兆地就没了章法，伴随着一些令人费解的杂音。然而等她不知道飘到哪里的魂儿又回归身体里时，她猛地发现，那道困扰自己许久令她好奇的声响，是无法忽视的心跳。
她盯着江昱然，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突然有几分错愕。
爱情对于沈羡瑶，其实是一个充满未知和变数的假想题，她听过钱钟书说的这样一句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炸成了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炉。她曾笃定地想过，自己如果无可救药地被某个人深深吸引，应该会是在他闪闪发光的场合吧？
比如运动会他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拿到奖牌；比如学校晚会上他大展身手，在舞台唱了一首动人的情歌，一跃成为学校里众多少女追捧痴迷的对象；比如他站在演讲台上，神采奕奕地宣告自己的梦想。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瞬间呢？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平凡的瞬间呢？
她第一次，清晰地、热烈地、具象化地感受和理解了这样的一个词——
怦然心动。
-
江昱然的工作室有种独特的好闻气味，她曾好奇问过他点的香薰蜡烛还get了同款，自己也点过一次却总感觉不太一样，一度怀疑是不是买到了盗版。落在身上的碎雪慢慢融化，发丝也变得湿哒哒的，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稍等我一下，”他在洗手间里不知道忙些什么，“冰柜里有些水果和喝的，你自己拿着吃。”
沈羡瑶也没跟他客气，打开冰柜门，一排橘子汽水和芦荟汁，还有一排草莓牛奶，是她最常喝的牌子。
她咬着吸管，将现在的工程文件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遍，太过投入以至于都没听见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
脑袋突然传来奇怪触感，她下意识浑身一抖，意识到是江昱然后松了口气，整个人却不自觉地越来越僵硬。
他正拿着一条干毛巾，站在她身后，帮她擦拭吸收头发上难受的水珠，从发旋到微微分叉的发尾，动作小心又轻柔。沈羡瑶后腰悄悄地离开椅背，绷得笔直，鼠标故作镇定地在屏幕来回点击，却根本就是刻意忙碌做无用功。
“我这里没有你们女孩子用的那种吹风机，家里倒是有一个，下次带过来，或者再买一个也行。”江昱然低声咕哝着，她甚至能从他的语气想象到他认真的神情，感受到他炽热的鼻息。
沈羡瑶心里一团乱麻，半晌没吭声。
她本可以直接打断他，却又贪心地希望这一瞬间再延长些，那股心跳加速的奇异感觉又回来了，如果，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呢？
沈羡瑶轻轻咬紧嘴唇，犹豫的功夫，和侧过头来的江昱然四目相对。彼此皆是一怔，他终于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不合时宜有些过分暧昧的举动，触电般将手缩回，瞳孔微微摇晃。沈羡瑶趁机一把抓住那条干毛巾，毛毛躁躁地在脑袋上揉搓起来：“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低低应了声。
氛围陡然缱绻，丝丝缕缕地向外蒸腾发酵，周围空气都变得灼热，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腾片似的淡粉色小水泡。两人目不斜视地隔着两拳距离坐在一起，却总感觉眼神胶了八百个来回。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们就敲定这一版了，后续再根据情况调整。”江昱然摘下耳机，一副大功告成的释然模样。
沈羡瑶配合地鼓掌捧场，脸上挂着疲惫而满足的笑意。忙完所有的事情几乎已经是深夜了，眼皮子开始止不住地打架。
“话说，”她向后仰去，将椅背的角度调低，“你作曲这么厉害，感觉比我更适合艺考，怎么没考虑过？”
他转着喝完的饮料罐把玩：“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觉得国内的环境不太适合一心一意搞音乐，当作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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