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当值完时间还早，叶知秋出宫回到住处。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一个嗓音细细的男子，“叶奉御，太子在附近的茶楼等你。”她跟在了男子身后。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是她每日都经过的那家普通茶楼。
推开雅间的门，只见太子身穿一件雨后青蓝色的长袍，头戴碧玉束冠，正在倒茶，姿态高雅，周身透露出矜贵的气质。他抬手请她起身，又亲手把茶放到了她的面前。他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微笑着注视着她：“请你来是想说上次的事只是个意外，望你不要因此生出芥蒂。”
叶知秋一边受宠若惊地接过茶，一边赶忙回复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微臣感激太子的君子之行。”晋王府的一幕幕顿时回到了脑海里，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有些不知所措，气氛顿时变得紧绷。
他抬手示意她喝茶：“你是什么时候跟了晋王的？”
叶知秋有些摸不准太子的意思：“约莫有十年了。”
当年父亲曾在晋王府应诊，她随之住过几日，后来父亲离她们母女而去，母亲因晋王而病重，她便顺理成章开始为他效力。这些前因后果在她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已经咀嚼了太多遍，每一次都能唤起她的胃痛，她的脑海里全是晋王各式各样的表情，让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却没想到这一次能够平心静气，原来不知不觉间，心里的恨意已经逐渐转为一种坚定的力量，不再只是折磨她。这个转折是慎王同她一起使晋王被削爵开始的。
太子微微凝眉，把目光投向窗下的河流，半晌才慢慢地说：“慎王屡次被父皇打压都有你的功劳，上次你又为我报信，立了大功。若你愿意，我便向晋王开口，还你一个自由身。至于慎王那里，你只需慢慢抽身便可。”
叶知秋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借着惊喜的劲头端起茶杯饮下，迅速思量对策：“太子殿下仁心，微臣感激不已。只是如今慎王对微臣已有心意，恐怕一时难以脱身，况且微臣早已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晋王效忠，如今微臣是慎王身边最得力的细作，不能这个时候放弃。何不等到太子成就大计那日再来赏赐微臣呢？”
他凝视了她半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从身侧取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
打开来是一只糯白色的和田玉镯，质地温润如凝脂，没有一丝杂质。她顿时猜到了什么，小心地合上盖子，只是微微低着头，等待对面的示意。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从对面起身坐了过来，一阵龙涎香的气味撞入了她的鼻腔。叶知秋知道自己必须收下了，只好再次打开盒子，取出了那只玉镯。太子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笑意和煦如暖阳：“若你不介意，让我来。”
太子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玉镯，垂眼看向她的左手，他一点点把镯子戴入她的手腕，手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肌肤。
温凉的触感让她顿时回过神来：他今日屈尊降贵来家门口等她，开口要给她自由，还这般模样送她手镯，难道真的心悦她？
他帮她戴好后便坐了回去，只是微笑着看着她的手腕：“你戴着很合适。”叶知秋一手摸着玉镯，微微颔首道谢：“多谢太子殿下。”
他清了清嗓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其实从你撞到我身上那一刻，我就心动了。”他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继续说，“但是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我不会逼迫你任何，我只想要你的心甘情愿。我的心意就像这个镯子一样，若你有意，就一直戴着，若你不喜欢，随时可以取下来。”
叶知秋喉咙微动，太子若有意，那一晚就不必放过她了，如今这些话确实可信。她若是婉拒，他大约也是一笑置之，可她若是未置可否，就能够跟他有更多接触，将来也一定能帮得上慎王。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自己终究只是一颗为了私心摇摆的墙头草，谈不上什么立场坚定。
她轻轻摩挲着手镯：“太子殿下可知微臣的父亲为何抛弃我们母女？”
”为何？”
“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微臣的父亲是前朝的御医，接触的都是皇亲国戚，但是他爱上的却是一个罪臣之女，为了她他辞去了官职，带着她离开了京都。微臣还记得小时候他跟母亲伉俪情深的样子，母亲曾说他若是为了权钱名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
她轻轻抿了口茶，：“小孩子的心都是最敏感的，正是感受过父母的爱，才知道情之一字是最捉摸不透的。所以微臣自小便不再相信这些，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变化。太子殿下的心意难能可贵，微臣不敢辜负，可是微臣冷心冷情，很怕配不上太子的另眼相待。”
太子凝视着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你自小就吃了许多苦，难免会有所失望。但是你说自己冷心冷情，我却不以为然，你能这样全身心地回报晋王的恩情，骨子里就是热的。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她听得有些动容，本能地想拒绝他的好意，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他温和中透着笃定的眼神令她回想起曾跟慎王相处的种种，如今以身入局的事又要再来一遭，这场无法掌控的较量不知道会导向什么。她只知道，在刀刀见血的斗争当中，没有任何可以犹豫不定的空间，若不抓住时机献出一切，便只有死路一条。
自从上次给慎王请脉已经过去了半月，她对于他上次的反应依然有些摸不到头脑。走到他的书房门口，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才有了跨进去的勇气。
慎王正在看书，只是抬起眼淡漠地看了她一下便又收了回去。
她小心地把药枕放到他面前，玉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桌沿，发出清脆的轻响。他放下书，把手腕放了上去。
她盘算着该怎么开口讲，却不想他先一步问道：“镯子哪来的？”
她抬眼看着他，愉快地说道：“太子送的，他说自从我上次帮了他他就喜欢我了，我想这是以后接近他的好机会，便未置可否。”
慎王平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又把脸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问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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