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顾怜伶离开远山居后,并未急着离开。
借着清冷月光,她掀开衣袖,手腕内侧,有道暗红色印记。
约莫铜钱大小,形状不规则,颜色深嵌皮肉之中。
指尖抚过,能感觉到皮肤下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周围肌肤的凹凸感。
以前作为“福德”时,只当是胎记,未曾深究。
如今看来,这极有可能就是天演派控制密探的追踪标识。
她不知道这天演派究竟用何种手段,凭借这小小印记便能追踪千里。但无论如何,不可不防。
她没有选择离开青山派势力范围,反而身形一转,朝着与下山相反的方向——远山居更深处的后山去。
那里有一片终年被浓雾笼罩的深谷,谷底是一汪寒潭,人称“云湖”。
湖水冰冷刺骨,上方云雾缭绕,终年不散,视线极差。
寻常弟子根本不会深入此地。
而云湖的另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光滑如镜的千丈绝壁,那便是青山主峰最为险峻、也最为人迹罕至的后山崖壁。
绝壁之上,隐于云雾之中,有一段陈旧铁索,碗口粗细,深深嵌入岩石,历经风吹雨打,锈迹斑斑,却依旧坚固。
铁索一端没入云湖上方的浓雾,另一端则遥不可及地延伸向主峰后山某个隐秘的岩缝。
这是顾拭剑当初为了嫌弃上台阶麻烦亲手嵌入——也是奇怪,他亲自让人凿除千级台阶,让弟子和普通人望而生畏,自己却嫌弃麻烦攀铁链而上。
所以顾拭剑这人,也是怪。
顾怜伶站在云湖畔,仰头望去。
浓雾吞没了上方的一切,只能隐约听到山风在绝壁间呼啸的呜咽。那铁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就是这里了。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若躲在此处修炼,天演派即便日后追踪而来,标识显示的位置也仍在青山派范围之内,甚至靠近主峰后山。
届时,他们要么以为她投靠了青山派寻求庇护,要么以为她被青山派发现并囚禁。无论哪种,天演派想要深入青山派腹地要人,都需掂量掂量,投鼠忌器。
更何况,他们又如何解释自家弟子化名丫鬟,在青山派外围潜伏多年之事?一旦闹开,便是天演派理亏,青山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暂时安顿下来。每日以打坐修炼《阳神诀》。
她对青山派的地形了如指掌,主峰后山有一处天然山洞,洞内有一方温泉,对温养经脉、辅助修炼大有裨益。
原本是祖父顾拭剑为她这个体弱的孙女特意建造,后来青山派主峰易主,那处山洞,连同她从前在主峰的住所院落,自然都归了新任掌门之女——王天娇。
王天娇性喜热闹,最爱在广场与众弟子一起练功比试,享受众人的瞩目与追捧。对于后山那处幽静山洞温泉,她兴趣寥寥,只是偶尔兴起才会去泡一泡,大多数时候根本想不起来。
于是,顾怜伶便时常在夜深人静,或是白日王天娇前去练功时,借助铁索和陡峭的山壁,潜入山洞。
灵气的滋养让她这具“福德”的身体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她甚至能从山洞内原本属于她的旧物储藏处,找到一些换洗衣物和食物。王天娇毫无所觉。
偶尔,在她攀爬山壁、隐于云雾之中时,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能遥遥望见不远处蜿蜒的山道上,一抹熟悉的素白身影——林觐。
他独自一人下山,频繁出任务似的。
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挺拔而略显孤直的轮廓,在青翠山色与飘渺云雾间移动,很快便消失在视线尽头。
顾怜伶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其实就算“顾怜怜”死了,对大多数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改变。
除了顾明之和元莲或许会陷入长久的悲伤与自责。
而对林觐,对王天娇,对青山派上下,甚至对那些曾受过顾家恩惠、却在压力下选择了沉默的远山居弟子而言,“顾怜怜”的病逝,或许只是一声短暂的叹息,一抹淡薄的同情,一个茶余饭后偶尔提及、很快又被新话题取代的旧闻。
顾怜怜,哼,一个自出生就可怜的女子而已。
“福德”身体的健康与年轻,修炼《阳神诀》虽然进度缓慢,却稳步推进。然而,随着修炼,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开始偶尔、不受控制地在她打坐入定时,或睡梦边缘,闪现于脑海。
那是福德的记忆。
或者说,是穆草的记忆。
大多是一片灰暗、压抑、甚至令人作呕的画面。
阴暗潮湿、散发着腐朽与排泄物混合气味的巨大山洞。许多眼神麻木的男男女女,如同圈养的牲畜般挤在一起。
“穆家人”的出生与成长环境,毫无尊严,只有最基本的生存与筛选。
年迈衰老、皮肤松弛如同树皮、眼中却闪烁着贪婪与浑浊欲望的长老们。
被挑选出的童男童女,在昏暗的秘室中,承受着令人恐惧的亲密接触。
那些苍老丑陋的身体,浑浊的气息……难怪福德会认为自己“脏”,认为自己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事物。
然而,在这片灰暗记忆的深海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两抹极其微弱的亮色。
其中最清晰、也最“明亮”的一段,来自于福德第一次见到林觐。
那似乎也是一个春天,远山居的几株老桃树开得正盛,云霞般灿烂。福德正端着水盆穿过庭院,忽然,桃花纷落如雨,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就这样踏着落英,从灼灼花树下缓步走来。
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容颜极盛,气质却清冷如高山积雪,与周围喧闹的春意形成奇异的对比。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的光都聚在了他一人身上,美好得不似真人,倒像是一个误入凡尘的、易碎的幻梦。
他似乎在问路,问的是“顾怜怜师妹的院落所在”。声音也很好听,清清冷冷的,却并不刺耳。后来,他又问了几句,关于“顾师妹平日喜欢些什么”,“精神可好”。
福德就那样端着水盆,怔怔地站在桃花树下,仰头望着他,心跳如擂鼓,脸颊滚烫,几乎忘了呼吸。
直到他问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去,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还久久未能回神。
记忆中那股骤然涌起的、混杂着惊艳、自卑、向往与不知所措的剧烈情绪,即便此刻由顾怜伶来感受,依然清晰可辨。
而此后偶尔闪回的记忆片段,则大多是些极短的场景,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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