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的沈肆第一时间敲响了秦则川的房门，等秦则川脖子里挂着耳机、嘴里咬着自己买的棒棒糖开门时，二话不说就把秦则川拖到了他的电脑跟前。
秦则川一脸懵地被沈肆摁坐在电脑椅上，咬着棒棒糖的嘴巴发出不是很清晰的声音：“阿肆，你抽什么风？”
谁知道一向顺风顺水从不求人的沈肆突然开口：“帮我个忙。”
这可把秦则川惊到了，挑眉道：“哎呦，什么事难倒我们沈大医生了，竟然需要我出手帮忙，来，跟秦大公子讲讲。”
沈肆没功夫搭理他那些臭屁的废话，直截了当地说：“查个帖子，我要发布人的地址，越详细越好，另外再帮我看看评论转发里有没有异常水军，能黑掉则黑掉，黑不掉也要让这些人短时间内无法发言。”
说着，沈肆递上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的是他在备忘录上记下的发帖信息。
然而，秦则川整个人更加懵了：“不是哥们，你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么？医闹？网暴？如果真是如此那好兄弟对你表示同情并支持你报警解决问题，你说的这些咱可不能干啊，这是违法的。”
虽然他是学计算机的并且技术力非常可以，但是他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啊，不然怎么在道上混。
闻言，沈肆松开了撑在椅背上的手，直起身冷静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冲动了，关心则乱，他只想着惩戒恶人，差点忘记法治社会不能以暴制暴。
与此同时，挫败感也随着社会道德涌上来，比起身为律师的裴星熠，他似乎真的帮不上她。
也难怪姜桃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件事，而是订机票飞去了京北。
从小到大顺利惯了，吃的苦头太少，以至于短暂的美好让他忘记，早在十一年前，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在裴星熠那里落了下风。
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扭转。
手机屏幕被摁灭，沈肆微微摇头，对秦则川说：“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我明天要去找她，既然我说的那些没法办到，那就麻烦你最近帮我关注一下这些消息，截图留证，她之后如果起诉应该用得上。”
秦则川看他一脸严肃认真，心里的调侃意味便再难发作出来，抬手拍在沈肆胳膊上：“嗐，说什么麻不麻烦的，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我肯定帮忙啊，别担心。”
“谢了，我等会把初始帖链接发你。”
珍重似的拍了拍秦则川的肩膀，沈肆便离开了客房。
七月初，夏天在日历上已经走到了尾，白昼开始缩短，夜比往日来得更早，似乎不过转眼间就已经覆盖了整片天空。
中午没有吃饭，又在医院忙到下班，沈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有了饿的实感。
为了明天一早能有精神赶飞机，沈肆最终决定进厨房简单煮点面饱腹，刚煮好时秦则川正好要下楼觅食，于是就一块洗碗盛面。
秦则川闷在屋里太久，见到热气腾腾的面就食指大动，可当他挑起面送进嘴里时，却出人意料地全部吐进了垃圾桶。
他面露难色地看向沈肆：“你没放盐？！”
沈肆闻言挑了一根面尝尝，没有味道，的确是忘记了。
于是他把秦则川那碗面端走：“回炉重造吧，这次给你放盐。”
秦则川指了指他的那碗：“你的呢？别把自己也忘了。”
沈肆淡淡回应：“不用了，能吃。”
坐在沙发上，秦则川第一次对沈肆的精神状况有了担忧，忍不住拿起手机百度：
［一向冷静自持的好朋友突然有点不正常了是怎么回事？］
“饱读诗书”的AI从心理疾病谈到脑部病变，最后给出建议及时就医。
秦则川一拍脑门，心想，他的好朋友就是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医者不能自医？
他出神的几分钟里，沈肆已经把面重新端上桌了，见秦则川一脸凝重便问：“怎么了？”
脑中措辞无数，秦则川最后挑了最旁敲侧击人命关天的问法：“你今天在医院没出什么差错吧？”
沈肆不由拧眉：“我也有职业操守。”
意思就是遵纪守法尽职尽责专业要求绝不徇私。
秦则川松了一口气，凭借沈肆多年的可靠程度，还是相信他忘记放盐是一时疲惫出现的错误，不存在突然精神失常。
最后，好兄弟两人一咸一淡吃完晚饭，收拾完碗筷就各回各屋了。
次日一早，沈肆带上一个小型行李箱就出发去机场了，飞机起飞时，他坐在座椅上小睡，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在梦里，他和姜桃还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他们依旧和小时候一样关系亲近，姜桃也没有喜欢上裴星熠，反而在高二那年的初雪天突如其来地问沈肆将来打算去哪所大学。
他一开始很错愕，直到姜桃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只想去有你的地方。
然而姜桃听了却很苦恼：“可是我也没想好要去哪里。”
不过转瞬，她又粲然一笑说：“要不还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吧，毕竟从小到大我们就是这样，不是吗？”
是啊，从小到大就是这样。
他们从同一所小学到同一所初中，又到了同一所高中，好像从幼时的初遇起，他们之间就被一条无形的线绑定了，从此以后再难分开。
其实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很薄弱的，只要有一方想要中止，总有维系不下去的一天，姜桃能这么跳级上来和他一路同行，归根结底还是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她降临到自己的世界，又决然地离开。
“我也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姜桃笑着说好，然后在同学的召唤下又要往对面的教室跑，沈肆忽然伸手从下攥住姜桃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住她的脉搏。
一颤一颤的脉络里，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先失衡。
沈肆淡声说：“你一定要再问我一遍。”
姜桃的脸埋在厚实的围巾里，此刻伸手扯低到下巴，笑着说：“怎么？是怕自己会忘记这回事么？”
是怕你不再关心这个答案了。
沈肆心想，但旋即浅笑：“对，所以你千万不能忘了。”
“放心。”
姜桃将手腕从他掌心抽离，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雪地里。
站在檐下的沈肆望着她的背影，刚刚拉住姜桃的那只手还正悬着，这会儿徐徐摊开掌心，刚巧接住一片飘落的雪。
他看着它融化，再抬头，已经找不到姜桃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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