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不孤》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赵拂荻太阳穴隐隐发胀，青筋一跳一跳，好在并无大碍，上回为了洪瑛之事在范世昌跟前吃了瘪，今日正好借裴龄狐假虎威一番。
“范世昌想必还在陪侍圣驾，他手下的人心虚才叫走尤平，咱们这一通冲过去，也只是拿点虾兵蟹将解解气，不如再等等？”
裴龄点点头道：“说的不错，不过京兆尹身份特殊，需护卫京畿治安，自宫里到邙山一路上都不能出岔子，是以他不必十二个时辰都陪在陛下身边，范世昌此人我最是了解，酒囊饭袋一个，别说到邙山了，估计人在山底下就动不了了，定会找个由头躲懒，且还得在陛下跟前讨个好，跟我来，人八成是在那里。”
裴龄明面上是病休，今日来刑部也算得上是为了公务，去旁的地方还是需要遮掩一番，他换了身常服，马车悠悠地将两人载到地方。
赵拂荻一撩帘子，扭头问道：“范世昌在寺庙里？”
裴龄抱着个汤婆子，阖目养神道：“这是永宁寺，大周的皇寺，连太后的梓宫也是在这里开光诵祷，之后才抬去宫里的，范世昌来这里八成有两个托辞，一来，寺里所有僧人都在为太后诵经祈福，宫中皇子公主，乃至陛下皇后亲手抄写的经文也是送到这里焚烧的，还有住持亲手缝制的经幡。民间据传，能将此种香灰撒在家中香案上，可保富贵平安，每年重要节庆之时，永宁寺的香灰都会供百姓自取，国丧期间虽没有这个传统，但百姓们八成也是挤破头，哪怕只是寺里普通的香灰，也想捞点回家去，范世昌怕出乱子惊扰太后在天之灵，定会自请亲自来寺中指挥。”
马车继续向前，果然看到数不清的人在永宁寺门口，乌泱泱一大片，裴龄料得不错，赵拂荻不由得感慨了一下：“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这香灰能有什么用？大多都是心里作祟吧，这场面也忒大了，估计庙会也就是这样了，范世昌来了估计也躲不了懒。”
裴龄并未反驳，只是念了句：“阿弥陀佛，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侧头也去看了眼外头，继续道，“范世昌若真想今日太平，将人一律拦在寺外就是，但他贼心不死，来永宁寺还有第二个由头，便是集万民之情替太后祈福，呵，这桩事他倒是得心应手，往日里藏着掖着，现下光明正大，连陛下都不会多问一句，他便是腿断了，爬也要爬来的。”
国公府的下人没走正门，转而车行至西门，此处百姓倒是少了许多，外头的马车却停了不少，赵拂荻心领神会：“范世昌这王八羔子，敢私卖香火？”
裴龄见她一点即通，略感意外：“哪里是私卖，他这是替朝廷集万民情，大功德一件，不过这种功德也不是寻常人供得起的，喏，你看这些马车，虽然各自想着行事低调些，但是能从这个门进的，大多非富即贵。永宁寺的香火不贵，若非天潢贵胄，也可是王公贵戚，或是名门望族，或是富商巨贾，贵的从来不是香火，而是地位出身。”
赵拂荻啐了一口道：“届时收了银子，多少用于祈福，多少被他私吞，也无人知晓，这些人得了好处也不敢声张，果然是既能中饱私囊，又能博到美名的好法子，我还真的纳闷，这范世昌怎的就能于此一道上做到无师自通，要说也实在算是贪污受贿的大师了。”
裴龄嗤笑一声道：“范世昌大开方便之门，银子经了他的手，怕是连佛祖都捞不到多少好处，这样的人竟也能做到三品上，实在是朝廷的蛀虫，百姓的蚂蟥。”
马车缓缓停下，裴龄没好再让人抬着，自己杵了个拐，赵拂荻仍扮成小厮，勉强扶着他，门口站了几个官兵，见裴龄亮了国公府的牌子，二话没说就放行了。
寺外人声鼎沸，里头却静悄悄的，来往香客极多，女眷多戴着帷帽，看不出是谁家的家眷，各自互不搅扰，自一处院子里取了香火，便依次到正殿里上香祈福，赵拂荻本也想过去看看，被裴龄轻轻扯住，在她耳边悄声说：“这都是外头人，范世昌放着收孝敬钱的，往后头走。”
赵拂荻没想到进了寺里，还分三六九等，这些靠送银子上香的是最次的，大约是些富豪乡绅，手里有点闲钱，想搭上范世昌的线，却不够格见他本人，只好先砸银子，好家伙，贿赂还做起会员制，比她的铺子强多了。
赵拂荻见裴龄门清，没忍住问了一句：“小裴大人也‘常来上香’？怎的如此清楚？”
裴龄无奈翻了个白眼：“你觉着本公子有必要巴结他？就他那样，也就郑家好意思收下当走狗，给我府上提鞋都嫌脏了地儿。”
赵拂荻想想也觉得唐突，转而奉承了一句：“失礼失礼，看来刑部对他的一举一动甚为熟知，为何不早早禀明皇帝？”
裴龄曾经年轻时也问过他爹，国公爷只说了一句话：“为官之道，在于谋心，他让陛下顺心，陛下自然也让他顺心。”
就拿这桩事来说，他虽暗中得了好处，明面上却是给皇家争脸，向天下人宣扬陛下纯孝之心，又让陛下了解万民尊崇之意，此举之下，些许银子也就无伤大雅了，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说不准心里还赞他会办事。
裴龄将道理委婉道来，赵拂荻人在皇寺里，吃了熊心豹胆公然编排起皇帝：“哼，果不其然，上有沽名钓誉之君，下有道貌岸然之辈，君不为君道，臣不尽臣道，无怪乎天下不定，人心不古。”
赵拂荻在谢循面前口无遮拦惯了，话已出口才想起当着裴龄的面，将他划进“道貌岸然之辈”里，正想法子找补，小裴大人那厢却面色肃然：“话说得不错，也就是本大人心胸宽广，若是换了旁人，这就是你供后世评断的遗言了。从前瞧你一心只图一己私利，没想到骨子里竟也是个女仕子，大有针砭时弊、匡时济世之风，就本大人的眼光，倒是比姓范的心地好，比尤望山胆子大，可惜啊，就是命太短，一进官场就会被人抽筋扒皮，若不能脱胎换骨，便只有草席一裹咯。”
裴龄嘴皮子向来不饶人，不过也称得上不偏不倚，赵拂荻也自觉莽撞，将裴龄的良言听了进去，一时没接嘴，裴龄步子一停，赵拂荻没打住，他险些栽个狗啃泥：“到了到了，哪有随从走在主人家前头，你且等等我啊。”
赵拂荻退后半步扶着他，抬头看了眼门匾问道：“范世昌在藏经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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