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雨霁。内寝方静片刻,脚步声又起。
苏玥抬眸望去,竟是一身披蓑衣的挺拔男子。
她心中满是不解和不耐,暗忖此人究竟是孟晖臻还是王靖,为何这般喜欢下棋?为何不能歇息一日,为何偏要冒雨前来?又为何这般不懂礼数,扰人清净?
然而就在她马上要忍不住出声赶人时,那男子已脱下蓑衣,露出真容——竟是柳太医次子,柳世芝?!
因着今日有雨,柳世芝并未似往常那般.附庸风雅地穿一身竹纹青袍,只是穿了身款式简单的黑色矩领窄袖长袍。
但饶是如此,也不影响他进门后端着地那副雅致样子,而后礼数周全地向苏玥拱手道:“苏家姐姐,雨天路滑,家父年事已高不易出行,遂今日派我代他来为你诊脉。”
他这话说得十分周全,确实叫人挑不出错。
但那日春日宴上,他逾矩冒犯之举依然历历在目。苏玥不愿与他多有牵扯,遂直接婉拒道:“多谢你冒雨前来,只是我今日确无大碍,偶有气咳,雨停便好,还望你帮我转告柳太医,无需担心。”
“雨天气寒,更需格外重视,苏家姐姐还是让我为你试下脉吧。”
苏玥还未来得及组织措辞,接下这话,便听到柳世芝继续有理有据地说道:“苏家姐姐可是不信我的医术?家父既然能遣我前来,便是因为信任我的医术,你就算不信任我,也该信任他老人家。况且,倘若今日我未能为你成功诊脉,家父心中也必会挂念不已,劳神伤心,寝食难安。”
柳世芝说完便状似真诚地望着她,可不论他看起来多无害,苏玥也听出这段话的未尽之言便是——“莫不是要他老人家亲来方可?”
是以,她不好再做反驳。
“那便诊吧~”
话落,她便将自己皙白病态的手腕递了过去。
墨玉的脉诊将其托住,另一双白净纤长却更有骨感的手附了上去。
半响无言后,温煦的声音再次响起:“肺寒确是又加重了些,但之前的方子可继续吃着,无需加量,只要再配合些药膳调养便可。”
“咳咳咳——好,我会遵医嘱,还请尽快回去告知柳太医,无需担心。”苏玥收回腕子,很是疲累地快速说道。
明晃晃的逐客令,可那人又听不懂似地继续说道:“苏家姐姐,我还有一事相问。”
苏玥望着眼前人一派谦谦君子之风,不好发作只得回道:“何事?”
“不知苏家姐姐可已定下赘婿人选?”
果不其然,此人和上次春日宴时如出一辙,还是用这副端正雅致之姿,行那无礼僭越之言。
苏玥生了几分恼意:“柳小公子,上次便同你说过,此我私事,不便与外人道之,还请回吧。”
又一次明晃晃的逐客令,可眼前之人竟不依不饶道:“我确有缘由,不知苏家姐姐可否先听我——”
“咳咳咳——不论是何缘由,你所问之事,我的回答都是拒绝。”苏玥略带沙哑的咳音打断了柳世芝的未尽之言。
她昨夜本就少眠,今晨又被这番折腾实属疲惫,只想回床榻上休息。可她拒绝的话都已说到这个地步,那人还是固执地不肯走,甚至似在思考措辞般,一脸为难地坐在对面。
苏玥轻吐浊气,未等其想好措辞,便开口反驳挖苦道:“你此番询我赘婿一事,柳太医是否知晓?而且你既已有医术傍身,却还想要入赘相府,所图为何?是有致仕之向,想攀条捷径,抑或是突然就眼瞎心盲,对我倾心不已?”
柳世芝拱手道:“我并无致仕之向,亦非倾心于你,但我亦绝无恶意。我只是听家父说——苏府是因‘阴阳调和,方可安养’这句话,才要招婿。可那日,我在宴上又观你兴致恹恹,便推测你对这婚事可能也存了几分不愿,甚至可能同我一样陷入被逼婚的境地,遂这才唐突地向你发问。”
“至于我所图为何——苏家姐姐,你可有爱而不得,最是遗憾之人?”少年说这句话时,声音极轻,但每个字却又那么沉重地直直打在苏玥的心底,无所遁形。
……
这日,柳世芝向苏玥解释了许久,他说如此冒犯于她,只是想问一句,如若她同他一样陷入两难境地,是否愿意与他假成亲。
这日,苏玥亦听了许多关于他和她的故事,他说其所爱之人为世俗不可容,其父得知后更是以死相挟,迫他尽快娶妻……
苏玥听完他的故事,只问了一句:“值得吗?”
柳世芝答:“此生固短,一心无二。我会停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等她。”
苏玥想,她与柳世芝在某些处境上确有几分相似。但他们之间也有着极大的不同,因为她只会在很远的地方注视着那个人,不会等他,亦不会奢望他回头。
可柳世芝不同,他不论那个人出身为何,不论那个人是否爱他,甚至不论那个人是否骗过他,他都要固执地等她。
这日听完他的故事,无论是出于同理心抑或是私心,苏玥都没再一口回绝他,只是对他说,实是疲倦,改日再商……
.
夜渐深,雨再起。
苏玥躺在床榻之上,回想起柳世芝白日里的那句——“你可有爱而不得,最是遗憾之人?”
明明满身病怠,却再无睡意。
淡漠的眸子直直地望着无尽的黑暗,许久许久,直至一股寒意裹挟着恐惧,突然向她袭来。
她求救般地向外寝喊道:“芳慧去祺林院将沈沐辰唤来”,可只是半句她就突然收了声,因为她又忆起沈沐辰早已离开的事实。
刹那间,泪湿满衾,她想她远比想象中更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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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幼时小沐辰初来相府,只因多看了两出戏,便回来像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般对小苏玥说:“小病秧子,以后在这相府我罩着你,有事儿便遣人去祺林院喊本少侠来,你可记住了?”
小苏玥点点头,用心记下了他的话,然后当晚便遣人去喊他。
片刻后,手持木剑,身穿寝衣的小沐辰,风风火火地跑进潇湘苑中。
“小病秧子,谁欺负你了?”
小苏玥看他果真来了,十分开心,琥珀色的眸子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熠熠发光。不过他的问题倒令她不知如何作答,便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黑漆漆的窗外。
小沐辰紧张地问道:“歹人在窗外?那我方才进来时怎没见着,可是让他跑了?”
“不——不是的,没有歹人,太黑了——我,我怕,不敢睡,就把你喊来。”小苏玥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支支吾吾地回道,最后还小声补了句,“是你白日与我说,有事喊你。”
小沐辰听后并未生气,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他这一路也是有几分害怕的——他那攥着小木剑的右手,早就因紧张而渗出许多冷汗。但是“英勇无比的少侠”是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尤其是在这个连黑都怕的小病秧子面前,更不能露怯。
他趁小苏玥不备,偷偷地拭了拭手心的冷汗,而后一脸趾高气昂地对她说:“哼,胆小鬼。”
小苏玥听到后,便不敢与他搭话了,只能扯了扯身上的被衾,往里钻去,那样子看起来活脱脱像一只受伤的小乌龟要钻回壳里去。
小沐辰看她如此可怜,嗯——还有几分可爱的样子,还是侠心大发地补充道:“哼,本少侠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在这儿陪你一会儿,我倒要看看‘天黑’有什么可怕的?”
闻此,苏玥从被衾中,露出就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
“看什么看,闭眼,快睡!”
小苏玥赶紧闭上了眼睛,而后便听到小沐辰在旁边说:“你说你,怎会如此无用,又怕风,又怕寒,又怕黑的?”
小苏玥想要睁眼回答,可又想到不可以睁眼,便闭得紧紧地,只张着嘴怯懦道:“对不起。”
“本少侠需要你道歉吗?”
小苏玥:“我——”
小沐辰:“禁言,睡觉!”
小苏玥便不敢说话了,可这条禁言令好像只对她有效,却对小沐辰无效,他还是在塌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哼,如果没有本少侠,你今夜肯定会被吓哭。本少侠如此舍己救人的英勇事迹,你明日定要为本少侠宣扬出去,明白吗?诶——不对,你没法外出,嗯——没事,本少侠会替你广而告之的……”
那晚小苏玥是伴着“少侠”的英雄梦入睡的。
虽然在寂静的夜里,少侠的声音显得格外聒噪,但是小苏玥很是喜欢这种.有人在睡前陪她说话的感觉。所以她隔天便又在睡前将这位“说书少侠”请到了潇湘苑。
就这样整整连续半月,小苏玥每隔一日就会遣人唤他。
可是在第十次的夜里,“说书少侠”突然翻脸,只听他不耐烦地质问道:“你是不是在故意戏耍本少爷,你这怕黑的毛病怎么还隔天好,隔天坏的,难道那月亮也是隔天才出来的吗?”
“那我就改改,每日都唤你来?”小苏玥小心翼翼地回复着。
“你——你——你——”小沐辰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被这个病秧子气死了,遂甩木剑而去,只留小苏玥一人无措地望着他的背影,还有他扔在地上的小木剑。
那日后,小苏玥深刻反思,觉得小沐辰应该也是嫌弃她这个一无是处的累赘,便没再敢派人去喊他。
可又过了三日,小沐辰居然自己又气冲冲地跑来了:“小病秧子,你当真在戏耍本少爷。本少爷都在祺林院等了你两晚,你都没遣人来唤我,你根本就不怕黑。”
“不是的,我以为你不想来——而且我没骗你,我真的有时会有些怕黑,但有时又觉得没那么怕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苏玥的塌前每天都有一个“会说书的少侠”伴她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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