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烛影在他下半张脸摇曳。
骊珠的视线不自觉落在眼前微弯的两片薄唇上。
他噙着笑意,弧度戏谑,灯烛扑簌间,骊珠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公主府内的书房。
下一刻,他就会丢开手里的墨条,别过头来吻她。
呼吸是热的,唇是凉的,他会不疾不徐地啜吻着她的唇舌,身体向她覆过来,她折下腰,跌到书卷墨香的深处。
骊珠呼吸一紧,匆忙移开视线。
一滴墨汁落在竹简上,她回过神来,用书刀一点点慢吞吞刮掉。
“……不算瞒,她低着头,脖颈泛着薄红色,“因为我看得出来。
把玩着那只墨条的手停住。
灯花噼啪,火光在他眼底跳动了一下。
“这也能看出来?
“我想说很久了——骊珠用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瞧着他,“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不要随时随地……
“随时随地怎么?
骊珠憋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
“发情。
她好像觉得自己这两个字很有攻击力。
裴照野神色坦然:“没办法,男人就是这种东西。
“谁说的,也不是人人都这样。
骊珠下意识辩驳一句,裴照野却似打蛇随棍上般,咬住她的话头,阴恻恻追问:
“谁不这样?你那个给你披氅衣的未婚夫?
提笔誊抄的骊珠蹙了一下眉。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轻飘飘道:“没关系,特别没关系。
听到他这样说,骊珠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忍不住软了声音道:
“总之,你以后不要骗我,行不行?
她说这话时眼尾微垂,有种楚楚可怜的无奈。
裴照野藏在书案下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其中一本册子的边缘,蓦然一顿。
“你很喜欢听真话?
“谁会喜欢听假话?
“那可未必,有些人总以为自己爱听真话,其实只是想听既真实又好听的话而已,大多数真话可难听得很。
骊珠闻言沉寂了好一会儿。
她忍不住想,他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前世她蒙在鼓里,有人尽他所能,扮演着她能够接受的模样。
她那时从没想过探寻什么真相,只觉得自己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寒门士子,而是个**如麻、冒名顶替的匪首。
她真能轻易放下心防,接受他这个人吗?
好像……很难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骊珠忽而放下笔,神色肃然起来。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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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了雒阳做了位列三公的大官不过不得不抛弃你这些山匪**气也不能舞刀弄枪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要有个文质彬彬的样子——你会过得高兴吗?”
裴照野面无表情:“我高兴个鸟蛋你还没放弃招安的念头呢?”
骊珠:“……没人招安!你自己跑去雒阳当官的!”
“绝无可能。”
“那就假如!假如呢?”
“没这种假如。”
骊珠盯着他不说话。
对峙片刻他挪开视线面色冷淡道:
“除了在虞山做我的山主别的我没有兴趣更别提像那些软蛋一样整日拿着刀扇麈尾装模作样卸了我的刀剑就是夺了我的魂人没了精气魂魄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瞥见骊珠的脸色骤然苍白。
“我都说了真话不好听。”
骊珠垂下头提笔继续翻看那堆册子。
“怎么不说话了?”
她闷闷道:“天快亮了我得把这些快点看完。”
“我难得跟人说点真心话你就这个反应?”
“那你想要什么反应?”
望过来的双眸像经了一场深秋的雨潮湿又萧索。
骊珠只是突然意识到前世对她而言无比幸福的三年婚姻对他的意义却不一样。
雒阳的繁华位极人臣的荣耀都不是他想要的。
就连跟她成婚的日子他也需日日隐藏自我过得并不自在。
……那他前世为何会突然决定借裴胤之的身份入仕前往雒阳呢?
可惜就算她问眼前的本人他也并不知道答案。
看着她突然丧眉耷眼的模样裴照野忽而有些心烦意乱。
“既然都是假设了你就不知道添点筹码?”
“什么筹码?”骊珠蹙眉道“都做位列三公的大官了这个筹码还不够吗?”
“谁稀罕什么三公六婆。”
骊珠深吸一口气。
三公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他能不能多读点书?
裴照野偏头撑着额角在灯烛下打量她。
“我说的筹码起码也得让我尚个公主……之类的。”
“尚公主你就愿意去做官?”骊珠试探问。
“不能。”
裴照野回答得很果断。
骊珠不想理他了。
“但你假设的不是我已经到了雒阳
听到他微微笑着用“狗屎”来形容骊珠骇然瞪大了眼。
“不过要是能天天跟公主睡觉那也还行。”
语落内室安静片刻。
“你——”
骊珠握笔如握剑极震撼地指着他衣襟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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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的肌肤全都红透了。
而与此同时,裴照野沾了墨的手指在书案下,挑开册子某页,抹掉了其中一行。
他的动作快而利落,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话是糙了点,但这不是你要听的真心话吗?”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你看,我就说你不爱听真心话,怨不得别人要骗你,你就像那种假意开明的皇帝,让臣下畅所欲言,真畅所欲言了,你又不乐意了。”
骊珠被他怼得一时哑然。
她……她是这么虚伪的人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连真话都不让人说,到底是谁在强词,谁在夺理?”
“我只是不让你说这些荤话,谁让你不说真话?”
裴照野笑了下,搭在腿上的手指点了点膝:
“那我还真是有点无话可说。”
“……”
门外响起叩门声。
“公主,”是玄英的声音,“我在院子里另摆了书案和草席,公主不如先到院子里看,等我将这里打扫干净后,公主再移步入内?”
正好骊珠不太想再与裴照野继续这个话题,立刻应下。
院子里,提着食盒的玄英摆好两份宵夜,还有骊珠爱喝的甜汤。
“熬夜伤身,公主进些吃食垫一垫再看。”
“好,今夜辛苦你了。”
“我这不算什么,倒是公主您——”
“对了,”骊珠突然问,“覃珣情况如何?”
玄英瞥了眼一旁落座的裴照野。
“……医师瞧过了,说是内里伤了几根肋骨,还好,没有伤及内脏,不要挪动,养一养就好。”
骊珠放心地点点头: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是为了救我,他才会受这样重的伤。”
玄英又朝一旁平静夹菜的裴照野投去目光。
……算了,这个状要告,还是覃珣他们自己跟公主告吧。
趁着吃喝休息的时间,骊珠将她整理誊抄好的内容递给玄英。
“虽然现下只看完四成,不过我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你也看看。”
玄英细细扫过骊珠的笔记。
对比机密册子里以日期为脉络的零散记录,骊珠将这些零散事件,重新按人和年份汇总,梳理了一遍。
“里面涉及到的,主要还是以伊陵、宛郡、睢南三地的官员和豪族为主,其中往来最频繁的,还是伊陵郡的官员。”
骊珠抱着甜汤,一边小口啄饮,一边道:
“除去那些零零散散的部分,裴家其实多是替睢南薛氏和宛郡覃氏做事,做的事也无非就是替薛氏瞒报流民,替覃氏拉拢南方世族。”
玄英眉头紧蹙:
“薛氏已经是南方的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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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族,听说坞堡内数千户,加起来上万人,陛下几番命他们拆除坞堡,薛氏都以北地滋扰为名,不肯拆除,现在还暗地里与鹤州官员往来,在坞堡里藏这么多流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裴照野笑了笑:
“我听说今年以来,有不少私铁流向睢南,有人有地有粮有铁,下一步,不**干什么?
玄英听这匪首语气平淡地说出**二字,面色大变。
却见骊珠神色平静,玄英不免疑惑:
“公主好像并不意外?
她当然不意外,因为前世就已经反过一次了。
算起来,应该就是明**。
“早在越王叛出朝廷,焚毁燕都,割据北地十一州时,身为南方世族之首的薛氏就有角逐天下之心,所以多次阻拦南雍迁都。
骊珠道:
“之后朝廷定都雒阳,在南方日渐站稳脚跟,依附薛氏的世族开始投向朝廷,薛氏已经忍了很久,如今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可以起事了而已。
听到这里,玄英已是眉头深蹙。
“既然如此,公主不能去清河郡,也不能在鹤州盘桓,必须尽早返回雒阳,否则要是睢南突然起事,公主就彻底走不了了。
“不行。骊珠撂下甜汤,义正言辞,“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能走。
玄英万分不解:“为何?
因为,这一仗虽然薛氏落败,但南雍朝廷也只是惨胜。
其中军费开销,粮草消耗,致使南雍人力疲惫,民生凋敝,而北越却开始蠢蠢欲动,意图南下。
这一仗得益的只有一方。
宛郡覃氏。
“玄英,你想想,薛氏真要是反了,朝中谁有能力担任主帅?
“朝中群臣如云,自是有……
“不是的。
骊珠握住玄英的手腕,正色道:
“只有覃珣的二叔,如今在宛郡的覃氏家主覃戎,堪当此任。
裴照野朝她觑来一眼。
“一则,宛郡离睢南最近,二则,覃氏身为外戚,与我父皇利益一致,三则——朝廷没那么多钱。
骊珠收回手,低头搅动碗里甜汤。
“只有南雍的国库,加上覃氏的家底,才能打得起这一仗,赢了,覃氏就能成为与沈家共天下的强宗豪族,输了,覃氏和沈氏皇族一起死。
当然,骊珠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
此战惨胜,覃戎得封宛郡太守,哥哥覃敬——也就是覃珣的父亲,覃皇后的堂兄——也坐上了丞相之位。
由此,才开始了覃氏外戚权倾朝野的局面。
骊珠的目光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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