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没有告诉顾何,杨家已是她最后的指望。
父亲身故,长兄入罪,她最初写信求助过远在当阳的舅父。
母亲逝后,她与外家的往来几乎都断了,舅父与母亲不是一个房头的太太生的,始终隔着一层。遑论如今长兄虞长安犯的,可能是会诛连九族的通敌之罪。
舅父称病,以舅母王氏的口吻给她回了封诉苦哭穷的信。说当阳日子艰难,舅父官途不顺,子弟中没有能人,托人送来三百两银票,聊表心意,遥寄哀思。
父亲早年一力提拔起来的那些人,这当口更是全无踪影。长房一脉人丁不旺,虞侯同胞兄弟四人,先后身死沙场。虞家为大渊陨身四杰,到头来,却成了通敌卖国的嫌犯。
放眼昔日钟鸣鼎食的镇南侯府,如今四面哀声,处处萧索。玉姝回到绣房,将被雨水弄污的素裙换下。灯影朦胧,铜镜对烛,映出一缕烟光。
镜中少女身型消瘦,凝霜赛雪。
如今,这身皮囊成了负累。一个没人庇护的没落贵族少女,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
二堂婶她们所谋的,又与外头那些嬉皮纨绔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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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到得天明,清晨的宁静忽被一阵嚎啕声突兀地撕裂。
玉姝拥被坐起,见翠屏头发半湿,焦急地自外走来。
“姑娘,不好了!”
玉姝撩开纱帐,仰头静待她说下去。
“五老爷家的时瑜少爷醉酒做了糊涂事,将大奶奶屋里的樱桃……那个了……”当着玉姝这样身份贵重的千金小姐面前,翠屏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她硬着头皮续道,“樱桃清早从他房里冲出来,奔到后院就投了井。这会樱桃的妹妹半桃哭嚷着要时瑜少爷偿命……大奶奶她……唉!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半桃都快给他打死了!”
若非事态实在紧急,翠屏根本不可能来惊动她。
玉姝没有犹豫,她立即浣面更衣,未饰钗环地朝前院走去。
细细的雨丝仍在飘,远远就嗅见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和血腥味。
下人们立在边上,小声而无力的在劝。院子正中,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正疯狂踢打着一个女孩。
女孩头发蓬乱,衣裳上尽是点点泥污。她滚在男人脚下,被踢得口鼻头脸全是血,可她一声不吭,更不肯求饶。
这样丑陋的场景,这些日子玉姝已经看过许多回。
她能明白嫂子的立场,眼前营救兄长要紧,嫂子是妇人之身,还得顾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娘家远在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她还需要虞时瑜等人在外替她奔走打点,想法子为兄长脱罪。所以她不敢太得罪了这些人。
虞时瑜骂骂咧咧地打了人解了气,挑眉望过来的一瞬,登时犹如被咒语定住了身。
早就听闻虞五姑娘容色冠绝金陵,她父兄一倒台,京里那些垂涎她美色已久的纨绔们就再也坐不住。更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哥哥快些定罪问斩,届时她作为卖国罪臣的亲妹,就会没入教坊,一双玉臂千人枕,任谁都能摘来品尝……
“哟,这不是五妹妹吗?”
虞时瑜收起踩在半桃身上的脚,嬉皮笑脸地跟玉姝打招呼。
“是不是这死丫头乱哭乱嚷,吵醒了五妹妹了?”虞时瑜龇牙咧嘴地道,“大清早就闯进我院子里,扰人清梦,简直太没规矩。往日也不知这些个废物是怎么伺候大嫂跟五妹妹的,妹妹你别生气,时瑜哥已经替你教训过她了。”
他污人清白,逼死了人,现在又把人家的胞妹打得半死,可他嘴皮子一碰,把自己的罪责推的干干净净。下人的命在他眼里不值钱,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连她——镇南侯府的五小姐,也会一样受到他们的轻贱。
玉姝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她启唇,低唤出一个名字。
“顾何。”
下一瞬,一抹高大健硕的玄色人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无声越出。
玉姝头痛欲裂,脸色苍白地蹙起眉头,不耐地道:“报官。谁杀人,谁偿命,官府衙门自有论断。翠屏,去请个大夫来瞧半桃。”
她连个眼神都不屑给虞时瑜,下令后,转过身就朝院外走。
虞时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话是何意,他下意识嗤笑一声,“报官?我没听错吧?虞玉姝,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如今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
他边说边欲追赶玉姝,顾何默然不语,只翻手一拍身侧,雪亮的佩剑出鞘,在半空划过一道寒光。
虞时瑜哭笑不得:“你什么意思?要送我去见官?老子就是官,你算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
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玉姝提着一口气,一路闯进虞大奶奶住的兰汀苑。
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玉姝不顾侍人劝阻,刷地掀开帘子冲进内室。
“嫂子,你到底要忍什么时候?”
虞大奶奶何尝不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樱桃是她陪嫁丫鬟,与她情分匪浅,落得这个下场,她又何尝不心痛?
“嫂子,你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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