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热,不过好在只囿于正午。芙宁娜探身去关窗,预备把窗帘拉下,只留一点缝隙给窗台上的绿植。十八岁的芙宁娜离开了那座小镇,在南法的城镇间往复,直到这条海岸线烂熟于心。那时候她才明白,往事太薄太脆,又或者它本就是海风吹至皮肤上的盐晶,轻易碎成齑粉。
在这种炎热到空气都震颤的时候,她又想起临别时芙卡洛斯的笑容。她们跳崖了,确凿无疑。不是为了寻死,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次冒险。她们还活着,但传说的真假仍旧难辨。她们怎么算恋人呢?谁都可以成为恋人,唯独她们不行。半夜被大人们接回去,擦去耳鼻倒流的血液,用毛巾包裹红肿的部位,在他们惊慌的语气中眉来眼去,由着心照不宣的罪恶来回逡巡,直到碰撞成一地散落的大笑。她确信那时候芙卡洛斯的母亲已经知道了她们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印证她的直觉,芙卡洛斯要出国了。
男人开车送芙卡洛斯去机场,她理所当然地和芙卡洛斯并肩坐在后排。来自副驾驶的打量让她如坐针毡。也许是错觉,错觉而已。她这么安慰自己,直到一只柔软的、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一如八年前她第一次踏足南法的土地,那时她没有握住对方的手,误以为漂泊将是自己一生的命运。
在机场,芙卡洛斯应付着男人和女人的叮嘱,以大人的气度。直到话说尽了,再没什么可说,三人的目光便有志一同地落到沉默的芙宁娜身上。芙卡洛斯笑着拉起芙宁娜的手摇了摇。
Bye Bye Furina, Bye My girl.
樱桃色的唇珠颤动了一下,流利的告别一齐滚出来。那时芙宁娜吓得几乎要跳起,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男人和女人的表情,但大人们笑得坦然又妥当,毫无裂缝。她有些糊涂了,也许他们的确一无所知。但她们交握的手被灼热的视线炙烤,因而一触即分,又明明白白地说明,见不得人的故事都已败露。
回程路上,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双手绞在一起,除了祈祷天空中悬挂的是同一个月亮以外,别无他法。
芙卡洛斯出国后,芙宁娜消失了整整三天。字条上说的是出去散心,学校的假条写的是身体不适,兜兜转转,没人知道芙宁娜是去了西雅图,下午五点,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寻觅芙卡洛斯住所附近的旅馆。落日把城市装点得气派,她却没有多看几眼。很快下起雨,她才恍然想起芙卡洛斯走前说过,说要去一座一年有三百天在下雨的城市。半夜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她没有伞,灯光模糊成一个个光圈,熟悉的声音夹在陌生男女的笑谈中飘远。她想她真是醉了,尽管滴酒未沾。
骤雨太重,压得她的呼吸都变沉。她不明白。她怎么能丢下她,那么轻易地,无情地,毫不留恋地,满不在乎地,将沙子抹平,将芙宁娜从生活里删去,仿佛她们的八年不曾存在。她怎么能如此泛滥地多情,用同样明媚的、潮湿的、自如的笑容对每一个人,聊起钟楼怪人的传说,一起攀登异国的山丘。
她想,我是恨她的,我应该毁掉芙卡洛斯。但是街巷寂静,芙卡洛斯们走后再无一人,仿佛整个城市只有她自己。雨从头上滑进衣中,把尚且温热的躯体熨得冰凉。她亲吻那条项链上的贝壳,肉|体和灵魂一齐颤栗。
我还是恨我自己吧。也许我不是醉了,只是病了。芙宁娜最后这么说,说给唯一的听众。第二天她买了回国的机票,没有人知道她来了又去,西雅图的雨夜不曾收留被抛弃的女孩。
因此,当她拽着窗帘,将关窗的身子收回,瞥见芙卡洛斯站在楼下冲她微笑时,狂喜才没能压倒忌恨。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把窗帘放下,遮挡过于热烈的阳光。她的手从项链上移开,一路向下,按在心脏的位置上,一下一下,她听到自己的灵魂在胸腔里一边大笑一边痛哭。
第二天她如常出门,去找自己那辆掉漆的二手自行车。芙卡洛斯就等在楼下,没有同她打招呼,只是自然地拉住后座,问她:
“不载我一程吗?”
芙宁娜想笑,又想控诉她,又觉得无可控诉。她说:“松手。”
芙卡洛斯就叹口气:“唉,两年不见,你就是这么迎接我的?好无情,我难过的要死掉了。”
芙宁娜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冷哼,推着车向前。谁难过的要死掉了?反正不可能是刚到西雅图就如鱼得水的芙卡洛斯。
但芙卡洛斯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我已经成年了喔。”
“你想说什么?”
“成年的意思就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是我母亲,也不可能把我从我的屋子里赶出去。”
熟悉的手又攀上肩膀,芙宁娜感觉到后座的拉力消失了。她便跨坐上去,而芙卡洛斯也顺理成章地搂住她的腰。随着车轮的运转,午后的海风微微吹起额前的头发,一下子把十年光阴都吹散了,从她们的身体里流出来,淌了一路。
“芙宁娜也快了,是不是?就是今天。”
“喔。”
“不好好庆祝一下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酒吧。”
“……”
“来尝试一下吧,我知道你一直困惑——你到底是病了,还是醉了?”
芙宁娜猛捏了一把刹车,她忍无可忍地回头。她想说你消失了两年见了我就说这个,还想说你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但一切都晚了。芙卡洛斯的唇近在咫尺。柔软的,潮湿的,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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