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安州云番。
东城的徐宅前些日子遭了贼,家中丢了些银器物件,虽都算不得多么值钱的东西,但却丢得蹊跷。
起先只当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做的,徐员外听说后只训斥了几句,并未太过放在心上。谁知一连数日,家中每日都会失窃,且丢的东西一次比一次珍贵,弄得全家上下惶惶不宁。
徐员外无法,只得暗中加强了守备,却不想此举竟丝毫不起作用。徐府仍夜夜被光顾不说,人力物力搭上不少,却是连个飞贼的影子也没见着。
直到有一日,徐员外与正房夫人坐在屋里吃早茶,却见下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连日折腾下来,徐员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不疾不徐地放下筷子,又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问:“今日又丢了些什么?”
下人见老爷磨蹭,早就急不可耐,眼下被问起,哪里还敢耽搁,赶紧道:“老爷,夫人,大事不好了!二、二小姐她不见了。”
徐员外闻言,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他感到一阵气血翻涌,扶着椅背勉强稳了稳心神:“你说端儿……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方才。”下人回道:“您是知道的,二小姐最怕给夫人请安晚了时辰,平日里一向早起……”
话音未落,就听徐夫人冷哼出声。下人忙低下头,奈何老爷催促,他只好又继续道:“今日小姐房间内一直没有动静,侍女在外间敲了许久也无人应答,这才推门去看。谁知……谁知房内空无一人,二小姐早已不知所踪。”
“是不是去园子里逛了,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徐员外焦急地问:“派人找了没有?”
“回老爷,小的已经吩咐找过了,可整个后院都没有二小姐的身影,门房那边也说未见小姐出门。”下人半抬起头瞥了一眼徐员外,犹豫着开口:“老爷,您说该不是那飞贼……”
“住口!”徐员外厉声喝止,下人忙噤了声。
丢东西也便罢了,连人都丢那还了得?
徐家当即便报了官,还在城中张贴了二小姐的寻人启事,小小的县城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都知道徐家丢了女儿。
这一闹,什么牛鬼蛇神的谣言都传出来了。有的替徐府惋惜,觉得小姐不可能再找回来了,有那好事的,甚至编排起徐家的不是来,说什么徐老爷平日看着乐善好施,是个菩萨心肠,实际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如今神仙显灵惩罚他了,这才糟了报应。
这徐府二小姐闺名一个端字,今年虽然只有七岁,却是人如其名,生得端庄大方,颇得徐员外宠爱。只可惜她是妾室所出,而正妻徐夫人一向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平日里看不惯那小妾,自然也不待见这二小姐。如今孩子丢了,反倒如了她的意。
徐夫人见那小妾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徐员外将人搂在怀里温言相劝,她也不生气了,只凉凉道:“妹妹不必太过伤心。反正你还年轻,再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妾不敢顶嘴,哭得更伤心了。
徐员外气不打一出来,怒道:“你说得什么混账话!端儿也是你的女儿,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丢了,你不打发人去找便罢了,竟还说起这等风凉话来,就不怕丢了你书香门第的脸面吗?”
徐夫人平日里嚣张跋扈,不过是仗着娘家势大撑腰罢了,本人却是个纸老虎,徐员外一吼,她立刻吓得不敢再多言。
那小妾从徐员外怀中抬起头,眼眶里盈满了泪。
她本就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这副模样看着更加惹人怜惜。她哽咽半晌,才轻声细语地开口:“我唯有这一个女儿,精心养到这么大,求老爷看在贱妾多年服侍得还算尽心的份上,一定将端儿找回来……”
徐员外嘴上“哎哎哎好好好”地答应着,背地里却是犯了难。他思来想去,忽然心中一动,当即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厮。
“你拿上我的拜帖,去吴府,把忆小姐请来罢。”
没人知道忆小姐是谁,就连徐员外自己也是偶然听得的。
据说此女是吴举人家的外甥女,本姓庄,因父母早亡,她又年幼无处傍身,这才被养在吴府之中,成了吴家的孩子。
据传这位小姐有天眷,不仅长了副花容月貌的好相貌,还生来带有一双慧眼,能够识人善辨。可具体怎么个不同寻常法,却也没人说得清。
虽是女儿身,可县衙之中居然有她的一席之地。云番管辖的地界里若有了什么难以破解的谜案,都会请她前去帮忙。
奇的是无论案子多么离奇曲折,只要有她在,三日之内必定有所突破。
这样的功绩,即便是放在男人身上也算是罕闻了。虽说这位小姐平日里多是深居简出,很少同外人打交道,但这等本事加身,久而久之,名声在外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的吴家小姐吴忆,也就是日后的明夫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竹椅上看着表姐做秀活儿。从她住的院子里只能抬头望见一方小小的四角天空,冷清又落寞。
这个地方平日极少有人来。她虽吃住不愁,但却总是形单影只,也不知受过吴家多少人的冷嘲热讽。唯独这位表姐,从小到大一直护着她,每当别人指着她的眼睛骂“怪物”的时候,表姐总会替她打抱不平,是她在这冰冷世上仅能汲取到的一点温情。
几年前,表姐嫁给了当地书香门户苏家,从那时起,她在吴家更是没了说话的人。
舅舅吴为身为一家之主,对她说不上好,但读书人最怕别人说闲话,因此吃穿用度上也并不亏待她。吴忆对吴家人没什么不满,这样的生活平静安稳,她反倒是乐得一个人自在。
至于她是如何与县衙扯上关系的,那还要从她的舅舅吴为说起。
吴为是云番唯一的举人,吴家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平日里吴老爷本人与当地权贵们也都有交情往来。
有一回文人们开了酒席,竟是连县令也请了去。县老爷多喝了几杯,便在席间说起了近来发生的一件离奇案件。
几人当成了奇闻逸事来听,吴为回府后也当作谈资说过几次,一来二去,这案子便传到了吴忆的耳朵里。
听者有心,隔日她便一个人默默找上县令,十分顺利地就将案子给破了。
谁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本事,县令老爷下巴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吴忆一战成名,从此成了县衙府的红人。
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按说不该抛头露面做这些事情,但吴家因为她而深得县令眷顾,吴为也就没拦着——左右不是自己的闺女,他也懒得操闲心。
表姐绣了一会儿,觉得肩膀有些酸,便将手里的活儿放到一边,对吴忆絮絮叨叨起来:“我们家小小姐转眼间也长成大姑娘了,我瞧着你整日孤零零地在这院落中待着,这般下去却也不是办法,父亲母亲也该为你的将来做些打算才是……”
吴忆耳朵都听出茧了,她懒懒道:“姐你就别瞎操心了,还是把精力放在我的小外甥身上吧。”
表姐轻轻声叹气,一手抚上隆起的腹部。
这是她成亲三年才得来的孩子,吴苏两家都极为重视,对她比往常更加呵护关爱。相比之下,她的小表妹却一直无人问津,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她正欲开口,忽见母亲的侍女急匆匆地小跑而来,心下不禁生疑——母亲从不过问表妹之事,今日怎的主动找上门了?
那侍女也并不怎么将这位小小姐放在眼里,只草草行了个礼,便说有个徐员外找她。
吴忆听后皱起眉头:“徐员外是谁?”
直到徐府来人将前因后果大体说了一遍,她才总算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徐员外完全没想到吴忆竟是这么个水灵灵的小丫头,见到她时简直把不可思议写在了脸上。这姑娘未施粉黛,穿得十分素净,却是眉目如画,清雅脱俗,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徐员外不禁唏嘘,如此绝世之姿面前,连他那个整日捧在手心里的小妾都黯然失色,成了没有灵魂的庸脂俗粉。
吴忆也习惯了这样的反应,懒得多礼,开门见山地问:“事情我都听说了,徐老爷是否方便让我去后院看看?”
“那是自然。”徐员外回了回神,忙道:“吴小姐请。今日请小姐来着实唐突,若小姐能助我找到那飞贼,日后必有重谢。”
吴忆摆摆手,少女独有的温婉嗓音却说着最市侩的话:“别日后了,咱们不熟,不如先谈好价钱再办事。”
这始料未及的套路让徐员外当场愣住,好在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反应过来后忙应承着:“好说好说,小姐要多少尽管开口,只要能找回小女,徐某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吴忆将目光投向他,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动容,很快恢复如常。
她略加思索,给徐员外伸了伸指头。
徐员外看到她如玉般的手指伸过来,却是感到脑仁一阵疼——这个数虽不至于倾家荡产,却也得结结实实扒他一层皮。不过转而想想他那招人疼的二丫头,徐员外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
钱的事谈妥,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
管家亲自领着吴忆去了后院,她随意兜了一圈,便来到了徐二小姐的闺房。
房间中并无异常,吴忆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向管家问道:“你们小姐喜欢作画?”
管家望着书桌上临摹了一半的画,意有所指道:“倒也谈不上喜欢,小姐年纪尚浅,正是爱玩的年纪,这些……不过都是曾姨娘的安排罢了。”
“曾姨娘?”
管家躬了躬身子:“曾姨娘便是二小姐的生母。”
吴忆路上也只听了大概,并不知晓端二小姐是庶出。听闻此话,倒是对徐员外有些另眼相看了。
她沉思片刻,又向管家提了一个要求:“能让我见见她吗?”
这吴家小姐是老爷请来相助的,虽不知她有什么本事,但这点要求还是不在话下的。管家应了声是,便又引着吴忆去了曾姨娘房里。
二人见了面,吴家小姐问了些问题,管家只听曾姨娘哭哭啼啼语无伦次,心里不由更是将她看低了几分。
说起这曾氏来,却是他家老爷欠下的一桩风流债。
徐员外年轻时,曾与这勾栏出身的姨娘打得火热,二人你侬我侬,却是惹怒了徐员外的正房夫人。徐夫人一气之下本要打死这贱人,谁知她竟怀了老爷的种,徐家顾忌名声,无奈之下只得纳了她。
这些年来也算她识相,知道自己出身低贱,进了徐家的门后颇为安分守己,因此纵使徐夫人跋扈些,府里的日子倒也称得上相安无事。
吴忆也不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她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案子没什么悬念,单纯得很,她听着曾姨娘在那里不住哭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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