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番虽偏远,但胜在气候宜人,环山抱水,是个与世无争的好地方。
徐员外早已过了花甲之年,身子骨却依然硬朗。平日里多是遛鸟喂鱼含饴弄孙,日子过得舒坦惬意,人也就跟着心宽体胖。
这日午后他正在书房教导外孙识字,却忽见下人进来通传,说外面有两位年轻公子前来拜会。
徐员外一时摸不着头脑,那下人只说来人面生得很,不似本地人,却并不知究竟是哪家公子。徐员外左右无事,便打算去会上一会。
明邃黎深被请去前厅喝茶,不多时就见徐员外缓步而来。
未待二人开口,徐员外便先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老夫来迟,让二位公子久等了。”
明邃忙起身:“哪里,是我二人冒昧叨扰,还望徐老爷不要见怪才是。”
徐员外走进门来,方才看清来客容貌,不禁暗自惊叹,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明邃身上时,惊叹顿时化作了惊吓。
只见他整个人猛然一僵,嘴巴张开又合上,却是几度欲言又止。他指着明邃,胖乎乎的手指抖如筛糠,半晌才颤巍巍道:“你,你是……”
明邃未做言语。
徐员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般行为太过无礼,他赶紧将手指放下,仍是惴惴道:“忆小姐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母。”明邃面色从容,似乎并未对徐员外的反常举动感到意外。
难怪长得如此之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徐员外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是吴忆小姐的儿子,他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问道:“这么说,忆小姐还活着?”
明邃点点头,冲他淡然一笑。
不知怎的,徐员外忽然之间老泪纵横。
当年一把大火,吴府尽毁,虽说不是他所为,但终归因他寻找失踪女儿一事而起。每每想到吴苏两家的灭门惨案,他都于心难安。现如今二十年过去,可每每想起往事,他仍不免心有余悸,始终无法坦然面对当年的惨剧。
眼下得知吴家小姐尚在人世,他简直如获救赎,不自觉地就流下了眼泪。
他拉着明邃语无伦次地询问着明夫人近况,明邃耐心地一一说与他听。好不容易等他平复下来,明邃这才有机会说出此番来意。
“当年同遭灭门的还有苏家,晚辈听闻苏家老太爷因回京述职逃过了那场劫难,不知在此之后您可曾见过他?”
“苏老爷?”徐员外闻言肯定地回道:“见过的。”
明邃精神一振,接着问:“何时见的面?他可同您说过些什么?”
徐员外见他问得急切,不禁面露犹疑之色。
黎深在旁边拍了拍明邃的胳膊,柔声道:“不必心急,慢慢来。”
明邃“嗯”了一声,略微平复之后才向徐员外解释:“此事于我和我母亲而言十分重要,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还请您老能够如实相告。”
徐员外本也没打算隐瞒,闻言便道:“苏老爷与老夫原有些交情,事后也的确来府上找过我,目的自然是打听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老夫将自己所知悉数告知,他听完后愤然而泣,对沈校尉简直恨到了骨子里。若非他已身故,看苏老爷那架势,竟是要将他剥皮抽筋呢!”
“您且等一下。”明邃觉察出了不对劲:“他没向您打听家母的下落吗?”
徐员外道:“始作俑者是沈校尉,苏老爷是读书人,自然分得清是非,又怎么会去怪罪一个小姑娘?再者说,我们都以为吴小姐已经死了,那种时候,谁又会去费力打听一个死人的下落呢?”
这话可说不通了。
徐员外口中的苏老太爷,与明邃认识的那个教唆孙儿杀人的那位简直判若两人。
真相究竟为何?如果徐员外没有说谎,又是什么让苏老爷改变了一直以来的想法?
明邃暂且按下胸中疑惑,继续问道:“在这之后,苏家可又发生过什么变故没有?”
“这倒不曾听闻。”徐员外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若非要说有什么变故,那便是七年前苏老爷忽然卖了别院,就此从云番消失一事。”
这又是一条令人意外的消息。
“您说他是七年前离开的?之前他一直都是住在云番的?”
“是啊。”徐员外回道:“苏家惨案发生后,苏老爷辞官归隐,搬出了祖宅,与两个孙儿在城郊的别院里住着。”
有苏棠供词在先,明邃一直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祖孙三人早早便离乡北上,一路打听他母亲的行踪,却没想到事情并非如此,苏老太爷的举动反而更像是忽然得了确切消息,直奔京城而去的。
黎深再次确认:“这之间他一次都没有离开过?”
“应该没有,若是有县衙府也会记录在册。”徐员外道:“他们祖籍在此,本也无处可去,况且祖孙三人的吃穿用度需要时常来镇上采买,从未听人说起他们曾无故消失过。”
明邃陷入沉思。他原以为云番一行最多不过了解些细枝末节,却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颠覆性的转折。
正在此时,门外忽而传来怯生生的稚嫩童音:“外公。”
明邃回过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幼童正半边身子扒在门框上往屋里瞧。一个下人紧跟着追了过来,先给徐员外赔了不是,又轻声对那小孩道:“老爷在会客呢,孙少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徐员外见到孩子却是笑逐颜开,走过去将他抱进了怀里,回身对明邃二人道:“这是我的外孙,调皮得很。”
徐员外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只是那孩子却不安分得很,在外公怀中扭来扭去,徐员外无奈,只得将他放下。
谁知那孩子竟直直地跑到明邃面前,小手搭在他的腿上,仰头盯着他道:“哥哥的眼睛可真好看。”
“不可无礼!”徐员外轻喝一声,作势要将他拽回来。
可那孩子却抱着明邃不放,明邃哭笑不得,见他不撒手,只得将他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对徐员外摆手道:“无妨。”
徐员外只好让外孙暂时待在了明邃腿上。
黎深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说起这孩子,”徐员外叹了口气:“正是我那二丫头端儿的幼子。当年若不是你母亲出手相救,只怕我就没有这孙儿了。”
原来,沈校尉死后,沈家人被流放,徐员外竟趁乱悄悄将这女儿找了回来。她毕竟不是沈珏明面上的孩子,未入沈家族谱,沈家遭难也就没有牵连到她的头上,这才堪堪逃过一劫。
徐员外将她接回来,仍如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如今二十年过去,当年的小女孩早已嫁作人妇为人母,徐员外承欢膝下,也过上了与世无争的日子。如此因缘际遇,又怎能不令人心生感慨?
离开徐府时天已渐暗,明邃与黎深并肩走在南城大街上,与来往人群擦身而过。
小镇虽小,却不乏烟火之气,眼前这些朴实又知足的面孔,不禁让明邃对云番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黎深忽而问:“昭澜可还记得你我初见时的场景?”
“当然记得。”明邃笑道:“你请我吃了延年益寿丸,我请你吃了我家茶馆的点心。”
黎深边回忆边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五豆糕的味道着实不错。”
初识那日,二人也如现在这般在京城的大街上闲逛了许久。当时的明邃不知黎深底细,对他满怀畏惧,因而时时提防处处小心。没想到时过境迁,一晃半年过去,如今他乡异客,陪在自己身边竟只剩下他。
不过明邃并不觉得如何孤单,因为他知道未来路上仍有黎深相伴左右。
“未渊。”明邃轻声唤了一句。
黎深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
明邃嘴角轻扬:“我有点迫不及待要去蒹州了。”
黎深只觉老怀欣慰。他这一路连哄带骗地说服明邃去蒹州,心中却更希望他是发自内心想要前往。如今听到明邃如此说,他自是欢喜。
“我说过,你若来,我定倒屣相迎,好好招待。”
云番一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渐渐露出端倪。
有了二十年前灭门惨案的因,才引发出苏家恶意的报复果,而又以此果为因,造成了答答的无辜被害。
然而细想之下,这些因果也都是些是浮于表面的现象罢了。
他目前为止所找到的线索,也只不过能拼凑还原出一小部分真相,更多的事实仍隐藏于黑暗的深处,等待着他去发掘和求证。
苏家老太爷连同苏棠苏淀兄弟,如今看来多半只是被利用的棋子。而之所以驱使他们走这一步,也许是故布疑阵,也许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除了操纵棋局的人,谁都无法预知将来的走向。
“在想什么?”黎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是觉得……世界比远我想象中的复杂。”明邃感叹了一句,转而又道:“但只要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无论善恶美丑,我都应当好好看看。”
“的确如此。”黎深道:“人活于世,是非真假本就难辨。昭澜,你的眼睛或许能让你看清事实,却未必能帮你看透人心。而这世上最难懂的,便是人心。”
这番话似乎是有感而发。
明邃虽未问过黎深经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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