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田河在汇入主河道之前一路静水深流,在距离雾川不远的地方形成了一处隘谷地带。那谷岸高出河床十余丈,河道本就宽阔,陡峭的岩壁更是将南北两岸隔绝开来。
整个隘谷唯有一处可供通行。
那是一座高高耸立在断崖之间的狭长石桥。石桥下方是半月形的桥墩,横跨在河谷两端,桥身宽度十分有限,长年风雨侵蚀下已经变得有些破败,然而那种悬于半空凭虚御风的姿态,远远看去仍颇有几分凌厉之势。
石桥的一端立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明石渡”三个字,由于年代久远,字迹已有些难以辨认。另一端则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只有一座乌墙黑瓦的圆形巨塔矗立在那里,在旷野中拔地而起,显得突兀又肃穆。
塔的外观结构不似普通宝塔那般细瘦,整体看起来有一种相当敦实的感觉。疯长的杂草将周围的石板路毁了个七七八八,塔身却依旧稳固,也不知它在这崖边上坚守了多少个春秋。
此地虽然偏僻了些,却丝毫没有荒山野岭的孤寂。
不远处的半空中,正盘旋着飞来一只乌鸦,羽毛黑得发亮,泛着健康的油性光泽。它扇动翅膀,将自己停在塔尖上,随即厚实而坚硬的鸟喙张开,发出一声并不动听却极具辨识度的叫声。
紧接着,似是响应它一般,周围无数相似的声音纷纷响起。一时间聒噪刺耳的鸦鸣声此起彼伏地在河谷上方回荡,伴着惊雀铃随风摇摆的叮当乱撞,组成了不拘一格的和弦,听上去热闹至极。
原来在这塔上落脚的乌鸦不止一只,而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有的扑腾着起飞,有的盘旋落下,伴随着羽翼拍打的声音,像是在宣誓它们守护者的身份。
塔尖上的黑鸦给自己捋了捋毛,随即眼珠转动,石桥上的一群身影便倒映在了它黑漆漆的瞳孔之中。
来人正是明邃一行人。
窄长的桥面年久失修,脚下又是深渊急流,一阵风吹来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明邃走得小心翼翼,狼王苍恩却在前方不远处闲庭信步。
“公子小心些。”望月在一旁提醒。
“不妨。”方寂却道:“这桥石头砌的,看着破旧,实则结实得很。就昭澜兄弟这浑身没有二两肉的体格,再来上百八十个也不是问题。”
明邃探头往桥下看了一眼,水流很急,河床地形不平整的地方偶尔还会出现几处湍流。他把脑袋收回来,这石桥为了连通两岸,架了足有二里长,他们不过刚刚走过一半,对面的高塔就已经充斥了大半个视野,其壮观程度可见一斑。
方寂感慨万千:“我祖上也曾殷实过啊。”
明邃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只得轻咳一声掩饰住笑意:“的确气派。”
几人说话音量比平日都高出许多,即便这样,交谈声还是会时不时被鸦鸣盖过。
方寂扯着嗓子说了半天,终于火了,冲着对面叫起来没完没了的黑鸦们大声吼了句“闭嘴”。
然而他的话几乎立刻就被淹没在了更加高亢的声浪里。
方寂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取下腰间玉箫,吹出了几个干脆利落的音符。
箫声划破天际,将混乱的喧闹一冲而散,对面这才安静了下来。
明邃叹为观止。
“一群傻鸟,兴奋什么呢……”方寂收回玉箫,嘟囔了一句才向明邃望月二人解释道:“这塔原本是为供奉鸦族神灵而造,附近是黑鸦们的领地,建在此处便是为了方便它们聚集以及收散情报。只不过后来鸦族没落,这华而不实的塔也就荒在这里了。”
望月问:“方族长既带我们过来,可是塔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寂嘴角微挑,揽过了明邃的肩膀道:“特别倒不至于,不过也许可以满足一下这位仁兄的好奇心。”
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桥头。望月打了个呼哨,苍恩从前面退回来,转而在众人身后尾随。
所有族群都自己的领地意识,冒然闯入很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苍恩来到鸦族地盘,跟在方寂身后过去,便是为了消除对方敌意。
但动物本能使然,众鸦见到苍恩仍是提高了警觉。
下桥后穿过杂草丛生的石板路,几人在塔前停下了脚步。近在眼前的鸦塔,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仰头看去总有种黑沉沉的压迫感。
塔外镇守着两只巨大的黑鸦石像,眼神凛冽表情狰狞,看上去颇有震慑感。
方寂几步走上台阶,费劲地将积满灰尘的塔门推开后,便率众人走了进去。苍恩则留在塔外,替主人巡视周围异动。
这是一座七层宝塔,圆形的围墙上开有几处窗口,日光将塔里的空间照得通透明亮,连光线下飘浮的细微灰尘也清晰可见。
他们所在的第一层天顶十分高,并且刷成了罕见的朱红色。地面上一横一纵两条宽敞笔直的通道交汇在正中,分列在路两边的则是一排排对称摆放成扇形的木质陈列架,架子下端做成了带有暗格的柜子。每个架子都是四分之一圆弧的形状,从中央向外一直延伸到贴近内墙的位置。
架子之间排列得并不十分紧密,却很有规则地环环相套。这种层叠和对称的排布很容易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美感,古朴的木架上空无一物,光线可以不受阻挡地从中穿过,在圆柱形的塔层空间中呈现出美好的光影效果。
脚步声在安静的鸦塔内回荡。众人沿通道边走边看,方寂道:“这塔正式的名称是乌轮塔,小时候我娘带我来过,只可惜弃置已久,这里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样子。后来鸦族复兴,我一直想将这里重新利用起来,只不过碍于离雾川太近,担心弄出点什么动静让某人看不顺眼,这才暂时搁置了下来。”
乌轮,黑鸦……明邃不由将头顶那红通通的天花板与日头联想到了一起,对这个部族的崇拜大概有了些谱。
他收回视线,伸出指尖扫过身旁的一排陈列架,拂了一手的灰。
“这些是……?”
“大概是用来堆放文书的。”方寂漫不经心道:“鸦族没落之后,上面的东西就都撤掉了。你那位姓江的朋友不是有很多情报据点么?每日收集那么多消息,若不归类放置,用不了多久就全乱了。这些架子,便是用来做这个的。”
明邃点点头,又问:“楼上也是这般吗?”
“差不多吧,顶层略有些不同。”方寂道:“你若有兴趣,待会儿可以上去看看。”
他这么说,言外之意就是重点并不是在上面几层,那这一层……
明邃继续跟着方寂前行。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周围的摆设上,加之视线上的阻隔,一路走来并未察觉出异样,直至几人即将行至道路尽头时,他才总算发现了对面那块不同寻常的墙壁。
从外围看时,塔的整体结构是由砖砌而成,因而才能够建得如此之高。但他们前面这堵墙看起来却特别,倒像是一整块被打磨过的巨石直接嵌进了墙体之中。灰扑扑的石墙上面刻有许多意义不明的印记,每一笔都刻出了深深的凹陷,却又因为常年积灰填埋了缝隙,凹痕中原本的着色也随日照风蚀褪去大半,因此并不十分清晰。
这些印记的起笔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明邃觉得这些要么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文字,要么是不对外公开的暗语。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的确是鸦族密文。”方寂给出了答复,说罢又斜睨了明邃一眼 :“你还真是个行家。”
明邃耸了耸肩,他会有这般猜测并不意外,毕竟跟他有洗澡交情的江云籍吃的就是这碗饭。
江家通常会根据手中情报的机密程度将其划分为不同等级,对于那些需要特殊保密的高等级机要,就会以暗语的形式进行传递。暗语时常更换,且只有内部少数人士才看得懂,因而难以破解,即便中途被截获也不必担心消息走漏,安全性便能够得以保障。
江氏的暗语是打乱和重新定义文字的意思,使其无迹可循,不懂其中深意之人读起来就是一堆乱七八糟与天书无异的文字。而这鸦族密文……明邃仔细研究半天,觉得更像是直接发明出的另一套文字。
如此一来,这面墙上所记载的内容,恐怕只有身为鸦族后裔的方寂才能看得懂。
方大族长微微抬起头,冲着墙的方向抱臂思索。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手指轻抚下巴,视线不时移动,看样子是在通过眼前的文字在默默推演着什么。
约莫半柱香之后,他的目光才从石壁上收回来,冲二人打了个响指:“走着。”
明邃与望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捕捉到了迷茫——这里已是来路的尽头,方寂那句“走着”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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