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明邃的书房中,猛然响起黎深的质问声。
此时已是初二的午后,明少爷原本正闲适地作着画,无奈被宗主这一嗓子打断,他只好先搁下笔,略带遗憾地看着宣纸上那团晕开的墨迹。
“你小声些。”他示意阿盏不必继续研墨,阿盏左右无事可做,索性便出去了。明邃将那废掉的宣纸丢到一边,拿起帕子擦着手:“又不是要离开蒹州,左右不过月余便回来了。”
此事说起来也赶巧。昨日他收到家中来信,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年后就能开通蒹州航道,为此漕运管事章淮征会亲自前来,并在蒹州的水镇雾川停留些时日。
明邃此番去的正是雾川。毕竟是自家开设的营生,与章管事又是许久不见,他便打算借此机会走一趟,顺便当面问问家中近况。
黎深却是不大情愿,明邃只得哄道:“我快去快回,不会很久的。”
宗主大人叹了口气,心里仍然万分舍不得:“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明邃一口回绝:“你忙你的。”
“我不忙。”黎深也不含糊。
此言一出,连明邃都替他心虚。
“宗主啊,”他晓之以理:“你不在丹济坐镇,总跟我瞎跑怎么能行呢?”
这话明明是为黎深着想,对方却是一脸幽怨。明邃终是于心不忍,只好妥协道:“我上元节过后再走,一个月之内回来,这总行了吧?”
岂料黎深一点都不领情,一个月仍嫌长,简直得寸进尺。
明邃也不惯他毛病,脱口道:“若将来我回京,到时你也舍了族人与我一道回去么?”
黎深闻言一愣,心中寒意顿生,连带着声音都好似染上了一层冰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选择离开这里……弃我而去吗?”
明邃自知失言,后悔不已。他向来心软,更是看不得黎深脆弱的一面。然而这次他却不知该如何圆场——这个问题虽然一直被回避,却也是二人将来不得不面对的。
黎深也意识到不该这般咄咄逼人,很快收起了情绪,脸色也恢复如常,然而略显僵硬的身体还是告诉明邃,这人还在较着劲呢。
虽说考虑离开的问题为时尚早,不过既然已经提出来了,双方有个心理准备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明邃瘦长的身子靠在书桌后面,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可怜巴巴,他满是无奈地开口道:“我很喜欢蒹州,也的确想继续留下来,只不过……京城是我长大的地方,不仅父亲母亲,那里还有很多其他牵绊,我又如何能安心躲在这里逍遥快活呢?”
这是明邃的肺腑之言,然而即便他不说,个中缘由黎深又岂会不知?
好在眼下人还在,黎深勉强压下心中那股怅然若失的悲哀,将态度放缓了些:“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不让我同去雾川也可以,找个靠谱的人保护你总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见他松口,明邃也跟着舒了口气。
二人皆因不忍逼迫对方而选择隐忍克制,但这个问题却不可避免地成为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明邃想了想,还是道:“未渊,即便有一天我会离开,那也不是弃你而去。无论身在何处,我心里都……”
“都有你”三个字实在羞于启齿,明邃终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黎深却十分精准地领会到了他的未尽之言,苦笑着说:“我懂。”
二人相顾无言。
书房设在二楼,临水而建,窗外正对着的是一片池塘,平日里赏荷观鱼风雅得很,然而此刻黎深斜倚在窗边,背影却显得分外落寞。
观星进来送药时,便察觉出气氛与往常有所不同。他只当是宗主的日常任性,并未放在心上。守着明邃将药喝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向黎深通报:“方族长求见,已在会客厅候着了。”
黎深没有动,他略一思索,便道:“来得正好,让他过来罢。”
宗主大人会客是有固定地方的,今日不知怎的却要在这小书房里见人。
明邃不解其故,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观星领命退下,没过多久便将人引了进来。这位方族长看上去很是年轻,相貌也格外出众,只是他面无表情,一副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像是没睡醒似的,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世感。
他似乎并不好奇明邃这个外来客,目不斜视地向黎深躬了躬身:“宗主。”
那声音出奇的好听。黎深冲他微微点头:“灵灵来了。”
这称呼似是踩到了来人的痛处,偏又不敢发作,只能咬牙切齿道:“宗主莫要混叫。”
黎深没理会他的埋怨,对明邃介绍道:“这是鸦族的方寂族长。”
明邃也忙自报了家门。方寂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带着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看人,这让明邃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方寂方德音,明邃昨日远远见过此人,祭典刚一结束他就跑了,溜得毫不拖泥带水。
方寂三言两语汇报完公务,正欲告退,黎深却先一步叫住了他:“过几日你护送昭澜公子去一趟雾川。”
“雾川?”方寂愣了一下,继而转向明邃:“你去雾川做什么?”
明邃被问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问:“我去雾川……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他不太确定地看了黎深一眼。
“你没问题,他有问题。”黎深坐在明邃的椅子里,眼带笑意:“你不知道,他的老相好在雾川。”
方寂摆摆手,表情微妙:“不提也罢……”
这样子明显是另有隐情。明邃无意打听,又不好让他难做,于是主动向黎深提议:“方族长若有其他要紧事,另寻他人也无不可。”
这话本是想给方寂一个台阶下,岂料对方竟一口回绝,一副很硬气的样子:“没有要紧事。去便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黎深非常不友善地冷笑一声。
方大族长难得血气方刚一把,听到黎深的嘲讽立刻泄了气,很快又蔫了回去。
明邃不知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寂虽没什么精气神儿,皮囊还是相当可以的,外面有一个两个死心塌地的相好,倒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待他退出去,明邃才道:“既然人家碍着老相……咳,故人不方便出面,你又何苦非要让他来接这份差使?”
黎深哪管这些,他吃着明邃方才喝药后剩下的蜜饯,漫不经心道:“谁让他会挑时候?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说起找人护送你的当口过来。”
虽说对于黎深的不讲理早已见怪不怪,明邃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用不着替他操心,”黎深接着道:“说不定人家想去正愁没借口,心里还在感谢本宗主行他方便呢。”
明邃被他勾起了兴致,问道:“这又是为何?”
“关心他做什么?”黎深见他对方寂上心有些不乐意了,酸道:“你这一来一回足有月余,路上有的时间套他的话,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问便是。”
明邃干笑,便也不再去打听。毕竟涉及私事,当事人不开口,黎深又无意多说,他更是没有瞎操心的必要。
距离上元节尚有些时日,丹济城依旧年味十足,这段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城中聚集,外出驯兽之人少了不少,因此城外比平常冷清了许多。
这一日长老叫了黎深去议事,明邃难得腾出些时间独处。
他打算出城走走,顺便看望一下最近一直没见的流火。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刚从空海门出来,明邃就瞧见了那团白乎乎的身影。
“小家伙,”他挠了挠流火毛茸茸的下巴:“载你明叔去林子里跑跑可好?”
流火还是老样子,不管明邃说什么它都会疯狂摇尾巴。
至于“明叔”这个称呼则是明少爷给自己安排的。既然狐王成了他的兄弟,那么它的崽儿自然要矮上一辈。
明邃轻车熟路地爬到流火背上——他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被幽狐载着疯跑,甚至不难想象将来有一天离开后,自己无法体验驰骋于天地间的那股失落感。
此刻他还在城门口,当值的兽族守卫见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大人,您就在这附近跑跑,可莫要单独往玉群山却啊。”
他口中所说的玉群山,实际上是座连绵百里的大型山脉,眼前这座不过是它的一小部分,当地人只称其为西山。明邃敷衍地应了一声,继而拍了拍流火的头。
流火撒丫子窜了出去,开始了毫无目的的狂奔。
起初一人一狐还只沿着湖边跑跑停停,不多时流火便起了玩心,载着明邃进了山。
山间地形复杂,加上树木遮挡,流火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即便如此,以它的脚程进入深山腹地也不过片刻功夫。
很快它便在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山涧旁停了下来。明邃翻身下狐,落地时不慎踩在了常年被水冲刷的石头上,一个不稳险些跌进水里。还好他反应不慢,眼疾手快地抓住流火身侧的一撮毛,这才堪堪避免了尴尬。
只是这一抓有些太过用力,把流火给弄痛了。它短促地“嗷”了一嗓子,明邃见状赶紧松手认错:“抱歉抱歉。”
流火不满地哼哼几声,爱惜地舔了舔自己的毛发。明邃又好生安抚一番,这才平息了小幽狐的委屈。
山中无日月。无论外面世界如何变化,这里只管流淌自己的时光。
流火去追蝴蝶了,身影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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