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夫人的低声叙述中,当年的真相缓缓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后来我才知吴家被灭了门,更没想到连苏家也未能幸免。那沈校尉被我刺了一剑,终是没挺过去,几日后也不治身亡了。”
屋中一片安静,她若不说,谁又能看得出这位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富贵夫人,竟还有着如此不为人知却又惊心动魄的经历。
明邃想,母亲为自己更名“庄音无”,初衷大概是希望自己从此音讯全无再无牵挂,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曾经的恩怨不但没有化解,反而变本加厉地在两代人之间纠缠不休。
当初究竟谁对谁错,如今早已说不清了。
苏棠苏淀呆立在当场,兄弟二人听完明夫人的讲述,心中忽而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明夫人的这番话,与他们从祖父那里听到的并不一样。祖父口中的吴忆是个十恶不赦,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只贪图自己享乐的毒妇。他二人从小到大便被灌输有仇必报、吴忆该死的思想,却从未怀疑过祖父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沉默良久,苏棠终是开口:“无论如何,你害得苏吴两家灭门是不争的事实。”
“你说的没错,一切的确因我而起。每每想起往日之事,我总是不断地悔恨自己当初的无能。这二十年来,我每日念佛不为超度亡灵,只图心中安宁。”明夫人话虽激昂,声音听上去却十分平静:“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等悲剧继续上演,因此从明邃小时起我便时常叮嘱他隐藏好自己的能力,万不可暴露给任何人。如今看来,我却错了……”
苏棠恶狠狠地看向她,明夫人却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
“不是错在当年,而是错在之后。昔日的恩怨就该在昔日解决,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逃避。”明夫人走向苏棠,沉声质问:“但是你们就是对的吗?苏见因,你听信你祖父的一面之词,害我女儿无辜惨死,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局?若说谁有错,难道不是你外祖父吴为的错?难道不是那个皇亲国戚沈珏的错?你外祖父若愿护我周全,也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沈珏若不派人去灭门而只单独追杀我,你们两家人现在应该在云番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住口!”苏棠大叫:“祖父不可能欺骗我们!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才是对的?”
明夫人一怔,收起了刚刚的戾气,缓缓道:“没有为什么……也许他说的就是他以为的真相。每个人看到的都不过是事情的一面,你年纪虽小,却该明白这个道理,也应当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主见。生命是值得敬畏的,在夺走它之前,你难道不该自己调查一下当年的真相吗?你的祖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知煽动你的害人之心。若是当面找我对质,只要他开口,我便愿意以命相抵,让苏家亡魂安息。很遗憾,他不仅没有站出来,还把小辈们也搅了进来。你们的母亲如果还活着,也一定不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以这样的方式活着……”
苏淀红了眼眶,哽咽道:“你没资格提她。”
明夫人眼神黯淡下去。
表姐的死,的确是她一生都无法迈过去的坎。她深吸了口气,问道:“能告诉我,她是怎么逃过沈家追杀,后来又是怎么去世的吗?”
苏棠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同她好好说话的,苏淀缓和了一下情绪,勉强开口解释:“当年母亲临产前一直在城外别庄静养,灭门时她并不在府中,收到消息后惊怒交加,生下我们后便撒手人寰了。至于祖父,则是因为回京述职才万幸逃过一劫。他老人家归来后多方打探,才知一切因你而起,于是辞官归隐,带着我兄弟二人四处找寻你的下落。直到几年前才有了消息,原来你不仅活着,还成了家做了母亲,我们祖孙三人当即便来了京城。我兄长在祖父的安排下去了明昭澜所在的书院读书,假意与他交好,而我则是一直隐藏在深处,等待着必要之时出手。”
“不对!”苏棠忽然插言,恶狠狠地盯着明夫人:“你方才说,沈珏因你而死,既如此,为何你反倒清白干净,还来这京中做起了闲散妇人?”
明夫人叹息:“当日我逃出沈家,在场目击者的记忆皆被我修改,而不在场的人,虽记得我却又无从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严格说来,没人能作证是我刺伤了沈珏。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侥幸摆脱被通缉的命运。然而沈珏死前滥杀无辜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的家人受此牵连,流放的流放,入贱籍的入贱籍,也都未得善终。没想到仅仅是他的一念之差,就造成了如此多悲剧,还让这恩怨延续了这么多年。”
“明夫人,别假惺惺了。”苏棠冷笑:“我母亲当年与你交好,反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你让她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明夫人没有回答,明邃却道:“那我妹妹就能安息了么?说到底,陈年旧事不过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你、与我、与答答又有何干?”
“说什么漂亮话?”苏棠不屑道:“我们兄弟是黑暗里蛰伏的人,自是与你这公子哥不一样,什么道理什么大义,在我们眼中不过是笑话罢了。”
明邃嘴角紧抿,没有说话。
苏棠继续恨恨地发泄着:“有仇必报,有债必偿才是天理所在!我母亲的仇,我苏家的债,必要你们明家一分不少地还回来!我要让吴忆亲眼看着你们死,也感受一下我母亲当年的痛苦和绝望!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只死了个明答答,便宜了你们几个……”
他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眼神中充斥着疯狂。
明邃握紧拳头,强压下内心疯狂涌动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他最为关切的问题:“乐知现在何处?”
苏棠一愣,语带讥讽道:“你不是能看穿一切吗?你的好兄弟可是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怎么,你对此竟毫无所觉吗?”
明邃一愣:“你说什么?”
苏棠同情又怜悯地看着他:“他可是在黎府安安静静地躺了很久呢,你那位宗主朋友还好心把他拼凑起来了不是吗?”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大惊失色——魏言……竟然早已离开了人世?
这怎么可能……
江箔第一个回过神来,他一把揪住苏棠的衣领,大吼道:“他与你们的恩怨有何相干?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没什么相干,只是……”苏棠似笑非笑,状似毫不在意道:“谁让他在我受伤那日擅自闯进我家中,又十分不凑巧地撞破了我们祖孙的小秘密呢?”
江箔怒到极点:“可他与你并无仇怨,你们这样无端害他性命,就不怕遭报应吗?”
苏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忽然间止不住地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却又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无不讥讽道:“报应若是真的有,吴忆早该死,何须麻烦我们精心谋划这许多年?”
谁都没想到苏棠竟如此疯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棠早就无所顾忌。从被识破的那刻起他便不再掩饰,而是肆无忌惮地用最恶毒的语言发泄着自己多年的怨念。
明邃悲哀地看着他,想到了无辜死去的范鹏展、答答和魏言他们,内心深处仿佛有颗仇恨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面前的苏棠,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斯文腼腆的面具之下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鬼。明邃难过地透不过气来,他感到胸中似是有种陌生的力量正卖力撕扯,叫嚣着挣脱束缚,将他推向理智的边缘。
明邃有种即将失控的感觉。
明夫人立刻发现了异样——明邃的眼睛一直是深沉的灰色,如今却像染着血光般,涌动着赤色的暗流。那双眼睛死死盯着苏棠,目光之中满是攻击性,彷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不安地躁动起来。
这股气势让苏棠忍不住颤栗起来。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却在此时感到一阵恍惚,仿佛这一步让自己退到一片深渊之中。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就像是一脚踩入虚空,让他与现世的一切都失去了联系。
身边忽然变得一片死寂,苏棠唯一能听到的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试着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好像根本没有上下左右的分别。此时的他好像置身于一个奇怪的空间之中,这个空间似有无限大,大到无边无界,又似是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他一个人存在。
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何前一刻还在现实中,眨眼间就被困在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是……明邃还是吴忆?苏棠不得而知,却也不做他想——如此显而易见的不寻常,绝非普通人所能做到。
苏棠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他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真实,不过是些徒有其表的幻术罢了。
想到这一层,他心头的恐惧感反而平复了些。苏棠自觉心智坚定,轻易不会被动摇,既然暂无头绪,他便也索性不再挣扎,静待明邃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这里似乎不仅隔绝了空间,就连时间也一同停滞了。苏棠不知道外面过去了多久,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死寂。
这个地方实在太安静了,苏棠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却仍压抑不住逐渐失控的情绪。
焦躁无声地滋长,他变得越发不安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开始土崩瓦解。
苏棠不由恐惧起来,忽然间很害怕自己将被永远遗忘在这虚无之境里。
绝望在心中疯狂叫嚣,苏棠失去了从容,开始挣扎着大喊求助,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变得遥远飘忽起来。
不单单是声音,连视野也逐渐变得模糊,苏棠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在迅速退化着。
很快,他便被剥夺了一切能与世界产生联系的方式,听觉、视觉、嗅觉、触觉全部丧失,甚至连声音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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