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族的悲剧,自崛起之日起就在一代代地重复上演。
对此,顾又樨是知道的,但她知道得太晚了。
直到四个孩子相继出世,黎秋那王八蛋才将兽族那些损阴德的祖制告诉了她。
夫妻俩为此争执多年,一贯有求必应的黎秋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肯做出丝毫退让。顾又樨恨得牙痒痒,甚至打算干脆带着孩子们回娘家,不跟这姓黎的过了。
然而黎秋怎么可能轻易放她走?一宗之主表面上百般讨好,实际上绝不妥协,将她和几个孩子看得严严实实,不给他们留下任何离开的机会。
顾又樨只身嫁到蒹州,面对只手遮天的黎秋,她哪里会是对手?数年抗争无果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被送入暗无天日的魔窟。那场考验不仅摧残着几个孩子的身体,同时也在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的精神。
顾又樨最终盼回来的是大儿子和小儿子的死讯。就在两个多月之前,他们还是那么得鲜活可爱,对着她有说有笑,现在却只剩下两具残破溃烂的尸体。
那些最终没能站上巅峰的人,死后甚至连黎氏祠堂都入不了。顾又樨抱着儿子们的灵位,心也跟着他们一道死了。
但她的深儿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这让顾又樨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助他脱离苦海。
而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经过长时间的计划安排,她终于如愿以偿地送黎深离开了蒹州。对于黎秋来说,大局已定让他稍稍放松了警惕,而夫人的疏远又让他愧疚难当,因此只能忍耐着少去讨人嫌,这便给了顾又樨策划逃跑的机会。
别人怪他冷血无情,可黎秋自己又何尝愿意将亲生骨肉送入那牢笼之中?
继承人消失后,他第一次在夫人面前冷下了脸。
然而无论如何质问,顾又樨始终闭口不言。她仿佛是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个使命,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去关心一般,每日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不哭不笑也不说话,留着一条命也只是为了确认黎深不会再被抓回来。
她本以为自己的后半生都将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却不料两年多后的某一天,命运再次捉弄了她。
当时她独自在城外山庄休养,不想竟被龙族钻了空子,趁着守备松懈之机将她抓去做了人质。
顾又樨简直要笑了——拿她当人质,姓朱的脑子莫不是让驴给踢了?黎秋那缺德带冒烟儿的,连亲生儿子都说杀就杀,又怎么会把她当回事?
可不久之后,她却有些看不明白了。黎秋并没有罔顾她的性命而大举攻来,反倒是因为人质的存在而畏首畏尾起来。
对战双方僵持不下,她在龙谷城一待就是数月,一日她听送饭的丫头说,如今整个蒹州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事。
内战对宗族的消耗极大。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于那些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无端受到波及,日子定然过得苦不堪言。
顾又樨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可真是没用,以前保护不了孩子,如今又连累城中平民遭殃,明明什么都没做,灾祸却总是因她而起。
红颜祸水,说的大概就是她这号人。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黎秋那混蛋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顾又樨抬头望天——今日已是新年,她的深儿已经离开快三年了,是不是早就顺利抵达京城了呢?如果一切顺利,此时的他应该会与顾家人一同迎接新年吧?
阿曙成了神巫,地位超然,将来必不会有事。只要深儿平安,她在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
“我乏了,进屋歇会儿,无事不要来打扰。”她对丫头说着,一桌子饭菜动也未动便转身回了房。
伺候她的下人对此习以为常,默默收拾好碗筷便退了下去。
顾又樨在窗边坐下,手中紧紧攥着黎秋送给她的金簪。那人眼光总是如此艳俗,送东西向来都是又丑又贵,但顾又樨此时却觉得分外趁手——簪子够尖够细,能够尽可能地减少她的痛苦。
她还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自己也是这么坐在窗边,年轻英俊的宗主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闯进了守卫森严的大将军府,趴在她闺房的窗边笑得得意:“顾小姐,我叫黎秋,字叶隐,敢问小姐芳名?”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黎秋就是个横刀夺爱的强盗,殊不知那人其实是在她点头之后才向皇帝请的旨,向顾家提的亲。
太子爱慕她,但她却不喜欢太子,也从不希望有朝一日母仪天下。与其将来困在皇宫中垂垂老去,倒不如与这莽夫结伴,活在自由的天地之下,才不算虚度此生。
转眼十几年过去,她并没有得到所谓的自由,却被缚上了一道道更为沉重的枷锁。
顾又樨闭上眼睛。
她死不足惜,只愿她死后,黎秋没了掣肘,蒹州能够恢复原本的平静,就当是她留给这世间最后的礼物。
天空飘起了雪。起初只是零零星星,不多时竟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宗主夫人温热的血融在冰冷的雪地上,刺目的红点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终是以生命的代价平息了这场战乱。
她生前没能救下自己的孩子,死后却守护了城中千千万万百姓的孩子。
时隔数十载,明邃也如顾氏夫人当年那般,千里迢迢一路南下,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广阔天地。
有所不同的是,明邃身边的这位宗主与他的祖辈们并不一样,始终都有一颗温热的心和清醒的头脑。
而他之所以敢于走出一条不同的路,归根结底是因为母亲的意志深埋于心,如同一盏明灯,为他驱散黑暗,指引方向。
明邃想起黎深珍藏的那一坛坛带着桂花香气的酒:“雪映和光……”
黎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落寞:“正是为纪念家母所酿。”
这个故事太过忧伤,明邃一时间无法挣脱低落的情绪。他有些喘不过气来,难过又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宗主——他究竟是如何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往,独自一人熬过了孤单而漫长的岁月?
黎深避开了对面投来的目光,苦笑着摇摇头:“我母亲心中有憾,可话又说回来,谁又能没有遗憾呢?”
是啊,正如那枉死的范鹏展,魏小侯爷,还有答答,他们都何其无辜,到头来谁又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明邃低头不语,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所笼罩。半晌,他轻声问了一句:“阿曙姐姐当年……没有预感到这一切的来临吗?”
“预知并不代表可以操控未来。”黎深道:“注定的事情必然会发生,这一点阿曙心里最清楚不过。”
她若真的提前知道了上天的安排,却又只能冷眼旁观时,心中该是作何感想?成为神巫,真的能够做到心无旁骛,不被世俗之事干扰吗?
如果一切无法改变,那么神巫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明邃不禁问:“命运为何要安排好人枉死,坏人逍遥呢?”
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过于感情用事了。人的善恶与生死之间并无相关,没有必要庸人自扰地钻这种牛角尖。
黎深不是神,怎么可能给出一个完美答案?这世间的规律、因果、机缘、道理、伦常,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从该来的地方来,去往该去的地方。
“世事无常。无辜枉死的人,逍遥快活的人,终究都会化作一抔黃土,被这碌碌尘世所遗忘。所以说啊……”黎深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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