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虽常说春雨贵如油,但今年开春不久却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雨。
自打从黎府回来便是接连不断的雨天,明邃懒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偶尔看看窗外天地连成一片,倒也觉得分外惬意。
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气息,而院子里的连翘花开得正盛,黄得明艳艳的,看上去甚是惹人怜爱。
这日雨势终于收了,天空却仍有些阴沉沉的。明答答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家闷了几日,早就待不住了,便也不管外面有没有完全放晴,带着贴身侍女就去了城郊明家祖宅,说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明邃祖父去得早,家里靠祖母许氏支撑了十多年。二老膝下三子一女,明邃之父明蕴排行最末,之所以由他继承家业,却是因为上面二位哥哥要么爱好古玩玉器,要么醉心书画创作,都是只喜欢花钱不喜欢赚钱的主儿,谈生意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
明蕴的三姐倒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中豪杰,却因着女子的身份无法掌家。幸而还剩一个靠谱的,许氏于是力排众议,把家业交给了幺子来打理。明蕴倒也没辜负母亲期望,明家生意在他手上做得可谓风生水起。
这许氏本就是个寡淡性子,操持了这些年实属不易,眼看明蕴能独当一面了,便赶忙撂了挑子,一个人回祖宅吃斋念佛去了。
说来也奇,许氏好静,习惯独居,于儿女并没有多少精神寄托,却唯独对聒噪的孙女明答答宠爱有加。答答便时常去陪祖母小住,说话弹曲儿给老人家解闷。
她这一走,剩下明邃与父母在家,府上倒是安静了不少。
午饭过后,就见账房邹先生同漕运管事章淮征过府回话。
明家生意涉猎广,运货有自己的船帮。这船帮平日主要供自家差遣,若有余闲也接些外面的生意。
只是外面的钱也不那么好赚。前些时日,章淮征接了个单子,负责把南边暨州的梅酒运到京城各大酒楼,装了足足五大船。当时双方说定由供货方负责装船,章淮征的船队只管运送。
岂料中间出了岔子,起初是几个装船的伙计手脚不利索,打碎了好些坛子,却要赖在他们船队身上,说是在船上碎的就得他们船帮的负责赔。双方为这事纠缠数日,章淮征耗不过这帮不讲理之人,只好认栽,自掏腰包把窟窿填了。
可没成想到了京郊码头,各大酒楼遣人提货,码头熙熙攘攘难免人多手杂,有些数目还对不上,林林总总又生出不少是非。结果这趟船下来,不但跟得亏了,还窝了一肚子的火,章淮征越想越气,这才来找东家拿主意。
明蕴安抚了他一番,总结道:“说到底还是分工不明确。”
“老爷,您说的是不假,况且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章淮征愤愤不平:“咱们船队主要是做自家生意,平日里装货卸货,各商铺的伙计们都有经验,出不了问题。可是咱们毕竟同那些专门搞这行的船帮不一样,码头上没雇搬运工,有生意来了,一律事先谈好只管运不管搬,可每每出状况,却都赖在我们头上。”
“章管事,坐下喝口水。”明夫人劝道:“莫要着急,还是让老爷拿主意吧。这事不怪你,以后若再有损失,无论多少都报给邹先生,别自己悄悄地去填补,知道吗?”
章淮征讪讪道:“只不过这三天两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想总让老爷费心。”
明夫人笑说:“他不费心谁费心?本就该他去管呢。”
“夫人说的是。”明蕴附和:“只是咱们明家这船帮不大不小的,若说雇些人专门在各码头帮忙装卸货物,却也没那个必要。退一步说,即便雇了,这不相当于和人家正经船帮抢生意么?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琢磨着……这么做也不大合适。”
几人各自陷入沉思。此事若是好解决,也不会拖到今日了。
明蕴看了眼在一旁研究图纸的儿子,问道:“邃儿可有什么主意?”
明邃没想到父亲会忽然问他,闻言便放下了图纸。只见那图纸上面画着新式货船的设计样图,看上去密密麻麻复杂得很,正是章管事方才拿过来的。
明邃略一思考,想了个主意:“父亲,不便增派人力的话,不如增加些物力可好?”
明蕴未开口,一旁的章淮征倒是眼睛亮了起来:“少爷,这话怎么说?”
明邃于是问道:“章叔,货物搬上船,都是如何归置的?”
章淮征道:“自然是清点好数目,分类放进货仓,途中自有专人负责看管,以免物资丢失。”
明邃点点头——但凡船帮运货,大抵都是这么做的。
“我倒是有个省力的法子,诸位不妨看看是否可行。”边说着,明邃将自己的想法大致整理了出来:“咱们统一定制一批大型木箱,要坚固耐水,里面装上可拆卸的隔层。把这些木箱固定放置于每条船的货舱里,往后货物不管大小,一律都放进木箱中运送。隔层事先设计好规格,每个隔层装一个,每箱有多少货便也有数了。运送前贴上封条,卸船时以封条完好为准。”
章淮征听后深觉可行,不禁连连称赞:“少爷您这个主意好。如此一来,交货时双方核对,若封条有动,我们难辞其咎,否则便与我们不想干了。”
“正是这话。”明邃道:“这样一来还能充分利用货仓空间,一次多运些货物,想来也能省下不少银子。”
章淮征那边难掩激动之情,明邃讲完,却是没事人一般,接着去看设计图了。
明蕴笑道:“果然邃儿鬼主意最多。”
章淮征跃跃欲试,于是请示道:“那属下这就去办?”
“不急。”明蕴摆摆手:“淮征,开春后生意慢慢多起来,眼下怕是腾不出手做这个,再说这木箱的大小、设计、选材等一应事项,也要花些时间算清楚。这事暂且先放一放,等忙完这一季再说。”
章淮征是个说干就干的急脾气,眼下有了这么好的解决办法,却不能立刻实施,着实有些不甘。可毕竟钱是东家出的,他也只好耐下性子多等些时日了。
他这边算是按下了,邹先生那边又拿出账本,抱怨起南边铺子一大堆的糊涂账。
这二人在明家待了小半日,直到掌灯时分才走。可见大家有大家的糟心事,明蕴虽有心整顿,无奈一时半会也匀不出那么多精力,只好先将那些不怎么要紧的压到后面慢慢做。
“父亲如果暂时顾不上南边的生意,不如把他们交给我吧。”明邃见父亲辛苦,便提议道:“过段日子我亲自过去看看,您觉得如何?”
“你要去?”明蕴有些意外,他儿子平日里招猫逗狗还行,哪里愿意插手这些事情?
“您不是抽不出身么?总得有人去才行。”明邃道:“只不过这几日我还有些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好了才能出发。”
“好。”也不知这人小鬼大的孩子能有什么事处理,明蕴倒是不多问,只道:“到时候我让淮征同你一起。”
明夫人却不乐意了,埋怨道:“他还小呢,让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行?”
“阿娘放心,”明邃安慰母亲:“有章叔在不会出问题的。”
明夫人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多劝了。
明邃如此积极,自告奋勇地要离开京城,却是因为另有隐忧。
当日在黎府吃下的那颗不知拿什么东西捏出来的药,他就一直心有不安,于是便想尽量打探一下解药的事。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南方兴许有人知晓此药。这药之后会有什么效果他完全不知道,在父母眼皮底下久了,将来万一毒发什么的露出马脚,必然会引起二老担忧。往不好的方向猜测,自己若是哪天被这药搞死了,他也不希望死在父母面前。
不过眼下的情形却不容许他立刻就走,毕竟范鹏展的案子还未侦破。
此案牵连甚广,又处处透着蹊跷,黎深既说过会帮忙,明邃便暂时按兵不动,且看他会如何处理。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看出了些端倪——这黎氏与朝廷之间有纠葛,两方互相试探,他自己不过是个被派去探路的棋子。如今路也探过,接下来则需要耐心等待结果出来。
果然,又过了数日,黎深托人给他送信,说是案子已有进展,叫他放心。
原来,范鹏展之死竟是另有隐情。
当日范母所见,确是他们西南独有的蛊虫无误,此蛊操纵者也已由钟毓亲自押送至衙门听从发落。然而根据此人口供,蛊虫虽是他的,却在案发前几日被一位神秘人士重金买走。他本不愿冒险为之,却终因贪图钱财,加上江湖资历尚浅,未能抵挡住诱惑,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他口中的神秘人,据说行事极为小心,与他会面时整个人都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相貌身形皆不能分辨。
原本仅凭他的一面之词不足为证,幸而案发前后几日,他一直在距京城几十里外的霞光镇办事,人证物证俱全,这才洗清了嫌疑。况且若真系他所为,他断不会自己跑路,却单单把杀人的蛊虫留在现场,于是这便成了非常明显的设计陷害。
事到如今,此案便再不与明邃相干。
黎深把自己的人交出去,等于做出了让步。此时若朝廷紧咬住不放,怕是不能善了。若双方各退一步,便还有相安无事的余地。
对峙双方隐隐有剑拔弩张之意,明邃这边却是松了口气。
只是案子并未侦破,如今又多了个神秘人,整个事件反倒变得更为复杂了。
明邃原先的想法过于简单,如今若要查清此案,还范鹏展一个公道,却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他只好遣了陶青,让他先给范母送些银子,让老人家不至于太过艰难。
随后他又亲自登门给江箔道谢,谁知江大爷却因他自作主张去黎府一事十分恼火。
此事传到江箔耳朵里,明邃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与黎深一起在京城中大摇大摆地逛了半日,江箔想不知道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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