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活见鬼了一般,一脸不可思议:“江兄是说……”
江箔看了一眼明邃,轻叹道:“苏兄适才所讲,虽是传言,但也并非空穴来风。如今黎家根深叶茂,势力正四处蔓延,早就不再安分于守着岭南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了。”
“你说黎氏来京,难不成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京城了?”明邃一脸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若真如此,大纪皇帝怎可能对此坐视不理?
“应该不至于。”江箔道:“他不过在京中有处宅子,平日里多是深居简出,倒也没听说弄出什么动静。”
明邃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问:“你说来的是位宗主,那是……?”
“宗主便是他们宗族地位最为崇高之人。”江箔简单解释了一句,又道:“这位大人胃口可不小,他的前任们哪怕再嚣张,也没有哪个敢在天子脚下撒野。你也算倒霉,这桩命案若真与他有什么牵扯,十个你也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江箔一席话让明邃有些傻眼,万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冲动竟惹出这许多是是非非。
如今看来,这萝卜案倒没那么打紧,反而要顾忌着泥巴才是。
江箔一脸忧愁地看着他,说出了和魏言同样的评价:“惹祸精。”
明邃仍有些将信将疑道:“可即便那人在京城,说是他杀了一个毫无干系的无名小卒,那也未免太过牵强。”
江箔反问他:“你怎能断定范鹏展是个毫无干系的无名小卒?”
明邃一愣。
黎氏宗主和范鹏展,这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对。他想了想,皱眉道:“我自然是不能,只是这假设牵强得很。你倒是张嘴就来,可无凭无据的,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江箔耸耸肩,懒得再多说,只道:“天下什么奇事没有?他黎氏一族凶残暴虐,杀个人还得和你说说理由么?”
明邃却反驳道:“那按你说的,他们既然如此嚣张,没把谁放在眼里,那杀人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以至于让官府都查不出死因?”
这下子江箔无话可说了。
此时魏言若在一定会傻乐,毕竟小侯爷人生一大乐事就是看江箔吃瘪。
他二人沉默下来,一旁的苏棠却笑着恭维道:“坊间有道是‘天下事,询江门’,看来的确是所言非虚。本以为江家只收有利可图的情报,没想到对黎氏这种偏居一隅,鲜与世人往来的部族行踪也能了如指掌。”
江箔心里受用,对着平日生厌的苏棠也多说了两句:“了如指掌不敢说。只是做我们这行,凡事需留心,等到生意上门了再去准备调查怕是为时晚矣。”
听苏棠的意思,这黎氏专攻旁门左道,为人所不齿也为人所忌惮,自是少与世人来往。明邃忽然有些好奇:“你的人是怎么掌握他们行踪的?”
这话若是旁人打听便失礼了。江明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开裆裤时代建立起的交情,江箔自然知无不言。
原来,黎氏自前朝起便已雄踞南境,至今已有三百余年。虽先代宗主们固守一方之地未曾逾越,但毕竟树大招风,眼看他们实力一日大过一日,放任其发展下去恐后患无穷。前朝便出兵西南,以致两方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本以为一群乌合之众,在训练有素的将士们面前必然一溃千里。却不料不过月余,朝廷派出去的兵便死伤大半,余下的也丢盔卸甲,逃的逃散的散。
前朝皇帝无奈只能增兵镇压,然而非但无济于事,兵败将亡,还给了当时的旌王可乘之机。旌王素来果决,正直大好机会,立时便起兵夺权,短短数月便改朝换代,天下大定。
虽说前朝早已积弱多时,兵力衰退,但能如此顺利称帝,自然少不了西南黎氏牵制的功劳。本朝开国皇帝感念其功,默许了黎氏在西南的发展。黎氏也算识时务,名声虽狼藉了些,也都狼藉在了他们西南丛林密布的穷山恶水里。
然而,自五年前新任宗主掌权开始,他们一改往日作风,开始明目张胆地扩大起了地盘和势力。积累了三百多年的庞然大物,扩张起来简直势如破竹。
他们蛰居时,鲜少同外界来往,情报确实难以打探。但今昔早已不同往日,既已出世,便会同这俗世产生联系,生意、采买、人际、往来,都会在这世上留下踪迹。这也是为何江家能捕捉到他们行踪的原因。
这番话让明苏二人唏嘘不已。
苏棠看起来一个头两个大,他轻轻叹了口气,担心道:“昭澜,你必定是讨厌这些俗事纷争的,若真牵连上他们可如何是好?”
江箔冷哼一声:“还由得他讨不讨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明邃点头赞同。好在现下也只是大家伙儿瞎猜猜,做个最坏的打算而已。
江箔见明邃认错态度良好,便缓了语气对苏棠道:“你也不必忧心。这小子会惹事,却不怕事,先让他自己解决吧。”
于是明邃就去自己解决了。
确切地说,是衙门派人请他去问了话。
好在当日明夫人带着答答去赴郑骁母亲的约,因而不在家中。明邃叮嘱下人不许乱说,便跟着官差走了。
既找上他,说明这案子已经查到了医馆这条线索。这速度足足比江箔那边慢了两天,衙门这办事效率,果真让人不敢恭维。
来到衙门,明邃却是径直被引入了内堂。
内堂中的陈设与一般正厅并无二致,明邃进来时,早有数人等在那里。其中一人正坐于堂上,看着很是年轻,想来不过而立之年,面貌儒雅,坐在那里又自成一派端庄气质,给人一种“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的感觉。另有一位老妇战战兢兢地立于堂下,不是别人,正是范鹏展的母亲范老夫人。
明邃没什么表情,只恭恭敬敬地对上坐身着官服的人作了个揖,道了声:“知府大人。”
那人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一把打理整洁的美须,邃问:“明公子,冒昧请你前来,可知为何?”
明邃道:“草民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知府周颀于是问他:“四日前,也就是初八那日,你可有打伤过一人?”
“初八?”明邃假装想了想,“有。”
“为何要打人?”
“一时冲动,因为一点小事打了他。”
坐在下面的文书先生,面前铺着纸墨,明邃答话时他就快速地记几笔。似是不满明邃如此笼统地回答,他有些不耐烦道:“你细细说来。”
明邃不知道要细说些什么,又不想牵连出答答以免毁她清誉,于是搪塞道:“也没别的,那天走在路上被他撞到,我心里有些烦,和他争执了几句,这便打起来了。”
此番说辞倒是不容易让人生疑。别人只以为这是有钱家的公子哥儿心高气傲,性格乖张的做派罢了。
正在此时,一旁的范夫人却开口争辩:“公子,您说这话我却不信!我儿鹏展向来最温顺不过,即便他冲撞了您,也是绝不敢和您起争执的。”
明邃倒是忽略了范鹏展人怂胆子小这茬,只得瞎说:“夫人,您是他母亲,自然最明白他的秉性。只不过当天发生的事情确实如此。都怪我性子太急,一言不合先动了手,将他打伤,事后想想确实不应该。我家下人事后也把他送去了医馆,大夫说没事才走的。”
他边说着,边环视了一眼周围的人,又硬着头皮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大可让他本人出来对质。”
范母听了这话,“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把近旁的明邃吓了一跳。一位通判打扮的人假咳一声,对明邃道:“只怕你想对质也是不能了。你打的那人名唤范鹏展,三日前已经去世了。”
范夫人哭得更凶了。
这一点明邃当然是知道的,便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周颀接过通判的话茬道:“今日请你来正是为了此案。范鹏展被你打伤第二日便忽然身亡,其中关系不得不让人生疑。明公子,你好好想想,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请务必仔仔细细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明邃暗暗叹了口气,正色道:“大人,不是我要隐瞒,只是我与他接触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话更是没说两句,实在是没什么可讲的。”
这回答与周颀设想的差不多,他继续追问道:“你可有故意伤他要害?”
“大人,”明邃向周颀拱了拱手:“一则,我与他不过一时口角之争,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起谋财害命之心。二则,在下并无武艺傍身,想要徒手伤人性命并非易事。”
这话说得虽不假,但他从小与江箔厮混,多少也学了些本事,平日里打架斗殴倒是足够应付。
“你不会功夫?”周颀问。
“不会。”明邃肯定道。
“那就奇了。”通判在一旁讥笑:“我们大人可是听说你打架厉害得很呢。”
明邃心想这帮人查案慢,调查起他来倒是尽心尽力。他略低下头,淡淡道:“在下出身商贾,自知没什么名士风骨,打架自然是找不如自己的,这才显得厉害。”
“……”
如此不给自己长脸的话,竟被他说出了浩然正气之感,通判被噎了一下,一时间反倒是无言以对了。
知府大人却是忍俊不禁,对此人临危不乱的气质多了几分赞赏。他刚要开口说话,却有下人呈上拜帖,说是有人登门拜访。
周颀本欲回绝,翻了一下那拜帖后又改了主意,忙起身留诸人在这稍等,自己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这一走,内堂中忽然变得一片安静。
明邃收起方才与人周旋的从容之色,转身对范母郑重地作了个揖,正色道:“夫人请节哀。前些日子我对范公子多有得罪,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范母叫了一声,急忙去扶。她一个落魄寡妇,从来都是遭人白眼奚落,哪里受过这般礼待?她本对这公子哥儿揣着的一肚子恨意和畏惧,此时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生活在底层之人体会惯了世态炎凉,有时往往只是一句和善些的软话,都会让他们立即改变态度。况且她看明邃如此干净纯粹又恭顺温和,心中便暗暗觉得此等人物断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
“令郎之死实非在下所谓,但我之前的行为也的确不妥。”明邃抬头,看着范母的眼睛诚恳道:“还请夫人请相信,此后我必竭尽全力找出真凶,还令郎一个公道。”
“真的?”范母大受感动,颤巍巍道:“公子愿意帮我?”
“当然。”明邃立刻表明态度,遂即又道:“您若是能把当日之事详细告知,给在下提供些线索,那便再好不过了。”
范母连连点头,刚要接话,却被通判便大喝一声制止住。
那通判喝斥完范母,转而又凶巴巴地对明邃吼了起来:“大胆刁民!这此等机密要事,岂有对你这个嫌疑犯说的道理?”
“哦?”明邃眨眨眼:“什么机密?我瞧大人话里有话,难不成这案子另有隐情?”
“我……”通判一屁股坐在文书先生旁边,指着明邃骂道:“有也轮不到你打听!别搞错了,叫你来是受审的,不是让你审别人的!”
明邃不在意地耸耸肩,究竟有什么线索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么问只不过想把问题引到明面上来而已。
“在下另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解惑。”他故作好奇地开口,不等通判回答便问道:“先生口口声声说在下是嫌疑犯,可是验明了死因系殴打所致?”
“你你你……少打听!”通判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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