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很短暂，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分，胶囊在滑入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液体，迅速发挥作用。很快，殷封远就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
警报声在提醒，后截舱脱离后，老化的机器只能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请尽快减负。
殷封远一下子明白了，他是在害怕他不肯下去吗？毕竟他不是爸爸那种文弱的人，如果是他，恐怕很难让他有机会掰开他的手。
池溪飞快把警报按掉了。殷封远支着舱壁，想笑，却笑不出来，这一次，被抛弃的人是他了。
过去、人生、未来……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一个荒诞的笑话。身为人子，却真心实意地认自己的仇人做父亲，甚至直到知道真相，都无法对他下手，甚至……还爱着他，即使他对自己毫不在意，只有所谓的愧疚。
直到现在，这份愧疚也所剩无几了。也许在那个废弃工厂里，就是耗尽他最后“愧疚”的时候。
殷封远红着眼望着他，眼眸中是一种说不清是爱是恨的情愫，两种激烈的感情交错在一起，即使沉默着不说话，也好像有一种激烈的撕扯发生在他的身体深处，变成一种声嘶力竭的呐喊，想要冲破这具躯壳。
然而，他没有大喊，也没有大叫，只是执着地问他，“我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你把我爸爸推下去的？”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可他却还是要亲口问他，可能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问这句话，承认又怎么样，否认又怎么样。
也许，他还是希望他能否认，即使是骗他。
但池溪直接承认了，他说，“是。”他的脸上是全然的冷漠，再也不装了。
面对沐洛恒，他是那么的情真意切。面对他，就只剩下冷漠。错综复杂的所有感情全都化为了怒火，殷封远握住他的肩，“为什么！明明你可以带上他，明明可以……”
因为药物，他的体力在飞速流失，所以池溪几乎轻而易举就可以挣脱，但他没有，只是静静站着，仿佛是觉得他已经没有威胁，仿佛是觉得好笑，“因为我怕死啊。”
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好像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留下你的爸爸，我就会多一分死亡的风险，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花钱就能雇来的外人，增加我自己死亡的概率。”
殷封远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池溪说出来的话。
好像是觉得还不够，池溪继续说，说得很慢，就像是要他把他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即使只是增加0.1的概率，也不值得。”
他承认得明明白白，殷封远却好像难以承受，又难以置信，胸腔里好像有血液在翻涌，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既然你一点也不觉得不对，那为什么又要对我愧疚？你怎么会愧疚？！”
他好像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仅有的浮木，“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啊，这个啊。”池溪又笑，他还是笑得那么好看，眼角眉梢，几乎有种超出这具躯壳的、风华绝代的艳丽，却说着最无情冷血的话，“一开始其实是真的没有愧疚的，收养你，也只是顺便。”
“可是小远，你真的很不乖啊，天天和我对着干，不给我面子，还离家出走，我也是很累的。所以，我就想，那就稍微哄一下吧，为了省事。我也没想到，你是真的很好哄，看上去像个浑身长刺的小刺猬，但是我只是随随便便装一下对你好，你就信了，你真的很单纯。”
殷封远想起了十二岁那年他为他喝下透支潜力的药剂，他不顾自己的身体闯进原始森林救他，因为这件事他躺了足足一个多月，想起他为他亲手做香草栗子卷，想起他送他项链，他对他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使他相信他对他的愧疚在慢慢耗尽，最终抵不过他自己的命，他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越是情绪激动，药物发挥的作用就越快，他感到天旋地转，已经快没有力气站着，却还是说，“我不信……”
开始，是他想质问他真相，想问他对他的所有感情是不是只是因为愧疚，他不甘心！可等到他告诉他，他连对他的愧疚都是假的，他却更加不能接受，不肯相信，恨不得逼着他把这些残忍的话，全都收回去。
可是回想起来，那些前后态度的差异，偶尔漫不经心的敷衍……那些他下意识忽视的所有细节，又全都在这一刻清晰起来，验证着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也许，他确实没有很用心地骗他，是他自己……想要相信，因为相信了，他就可以毫无芥蒂地靠近他，亲近他。
他的嗓音干涩，“就算是装的，你为什么要装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因为，我需要一个继承人，而你，确实是个很好用的工具，小远。爸爸还在世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你们家的人，虽然一开始桀骜不驯，可是只要驯服了，就总会很忠心，是最具有性价比的工具。”
性价比，工具。血淋淋的两个词，彻底展现了一个商人世家的凉薄，那么合情合理。
池溪有些遗憾地说，“你真的不应该看那个视频，不然，我们也许可以就这样装一辈子，但现在……”
现在他知道了真相，不能让他活着了是吗？！殷封远想要抓住他，想要撕开他的心，看看那一颗心究竟长什么样，流的血是红色还是黑色，是冷还是热？
可是，他最后一分力气也被抽走，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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