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汤止沸,不如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养毒(注1),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几乎是魏兰蕴说完那番话后,魏三老爷霎时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魏家算不上对魏兰蕴有多好,对其母是更为恶劣,魏兰蕴本就应该有怨在心,魏三夫人一番陵轹之举尔后,这份本就嵌刻心底的怨恨只会多不会少。
魏三老爷起初并不在意。
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所有的智慧、头脑、能力、格局不过在那内宅的方寸之间,就算这个女子心中有怨,就算这个女子怨入骨髓切齿拊心,那也恰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动摇不了他分毫。
蚁恨象行,象岂知蚁?
弱者对强者的怨恨,根本无法对强者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魏三老爷起初是这样认为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弱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弱小,她竟然有几分头脑。
她竟然可以因势利导转危为安,将他们付诸在她身上的陵轹之举变成尖刀,又刺回了他们自己,她竟可以用一道小小的淤伤,让整个宅子都陪她演戏,她竟可以编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把他们搭好的戏台子架上去。
红宝石,红宝石,魏家的红宝石,大梁的红宝石,戏台子架得硙硙若磐石,架得他魏叔礼是左支右绌跋前疐后,进退若顽石。
被魏三老爷视作蚍蜉蚁虫般的弱者,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悬于魏三老爷脖颈之上的利刃,这是魏三老爷所不能允许的,也是魏三老爷所不能接受的。
深含着怨恨的魏兰蕴对魏家来说,恰如同沸汤痛痈,与其徐徐图之,不如不破不立,她既然要拿着这道伤,烧起这把火,那不如就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烧到赤烧虏云炎蒸塞空,烧到熔金铄石焦烟灼浪。
烧到整件事情再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收场,烧到点起这把火的人引火烧身,烧到痛痈断绝沸汤焙干,方能让这高悬于魏三老爷脖颈上的利剑刀折矢尽。
魏三老爷走到了魏兰蕴身旁。
东抱厦依托地势多修高了两阶,林径山水自抱厦往外依次铺叠,直棂式样的推窗洞开,窗外是一览无余的美景,魏三老爷啧啧欣赏着这别具巧思的园林景观,一语双关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站在这里,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些。”
“看得清楚的,不用站在这里也清楚,看不清楚的,就算站在这里也看不清楚。”魏兰蕴淡淡道,她反问魏三老爷,“难道不是吗?”
“也是。”魏三老爷冷笑一声,“清楚与否总是由人而不由物的,聪明人看得出来的东西,蠢货是看不出来的。”
“这与目力还是有些许关系的,目力好的人极目远眺也能看清楚百米分毫,目力不佳的人观在咫尺也难辨数目一二,还是总有些唯物而不唯心的地方在的。”魏兰蕴认真地说道。
“目力佳与不佳也好,是唯物还是唯心也好,现在左不过都不重要了。”魏三老爷顿了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把火烧的这般旺,现在交不出放火要烧的人,可就只能交出烧出这把火的人了。”
“火?”魏兰蕴似乎很疑惑,她眼睛瞪大了,微张了唇,眸子左右一扫,声音都有些不稳,“哪来的火?今夜雨下的这么大,哪里还能起了火?”
“银湾封城,差吏拿人,囹圄人烟稠密,这哪一项……”
不是烧起来的火?
魏三老爷话说到一半,忽的顿住了,他先是疑惑,尔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兰蕴。
直到听见魏兰蕴说道:“左不过高上了一二级阶梯,看得见的不站在这也能看见,看不见的站在这儿也看不见,池塘后边那假山叠着的景儿,不就站不站这儿都看不见。”
魏三老爷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还以为这个支戏台子指鹿为马的女孩子,算得上有几分小聪明。
现在看来竟然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方才他以为跟魏兰蕴唇枪舌剑交锋的一下,原来竟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在聊窗外的景物,这个蠢货就真的以为他在聊景物,居然就跟着他聊景物,他竟然还被这个蠢货带着一起聊景物,真是——
太可笑了。
魏三老爷笑出了声来,他清了清嗓子,正想顺着来龙去脉,跟这个女孩子理一理事情的利害关系的时候,魏兰蕴却又开口了。
“三老爷现在一定觉得我是个蠢货是吗?”魏兰蕴也笑出了声,她笑到胸腹前倾,肩膀抖动,拔掉铃芯的银铃铛在摇曳,魏兰蕴继续说道,“助薪焚栋,反诘其燔,顺风纵燎,问罪举火,这样的道理,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何还在……”
魏三老爷疑惑极了,一口气陡然梗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
魏兰蕴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在三老爷眼里,我究竟可以有多蠢。”
魏兰蕴是真的想知道,她在这些人的眼里,究竟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们如此蔑视,如此折辱。
那个女孩子被他们无端地谋杀,无端地像牲畜一样被欺侮,她在清水潭受了这样多的苦楚,回家之后,哪怕得不到一份公平与正义,但起码要得到一份解释,亦或者是安抚。
可是没有,她什么都没有。
魏兰蕴一直在等,等一个人过来,说一番权衡利弊亦或是胡编乱造的解释,造一份虚情假意亦或是漫不经心的安抚。
可是一个也没有。
他们甚至连奴仆也没有遣一个过来。
他们沉默不语。
他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三老爷知道吗?我能走到这里来,跟您说上一句话,究竟费了多大的劲儿吗?”魏兰蕴转头,她望着魏三老爷,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魏三老爷没听懂魏兰蕴的话。
魏兰蕴没有解释,她又问道:“魏三老爷知道我是怎么从徐家离开的吗?”
魏三老爷皱眉。
怎么从徐家出来?
还能怎么出来?
无非就是他大发了善心,将她从徐家那豺狼窝里接了回来。
虽然他大发善心的前提是那份署错了名的报纸,但魏三老爷从没质疑过这点,而他也一直坚信,魏兰蕴能从清水潭全须全尾地回来,靠的就是这一点。
“我本来应该在你来的前一天晚上被勒死,但幸好,我不是一个蠢货,我拖延了一会儿时间。”魏兰蕴娓娓地道,“没有威严的主母压不住阖府的奴仆,徐家妯娌不和的丑闻,早在他们下人的嘴里,被漏成了筛子。”
“我被关在羊圈的时候,听说了徐家妯娌的矛盾,于是我借由羊肉,给徐家的二夫人下了一点药,我成功了,她病倒了。”
“她病倒之后,这样阴私隐蔽的事情,只能换一个徐家的人主持,那就是徐家的大夫人。”
“我还是下了一点药。”
“我在他们新做的羊油蜡烛里面加了一点东西,于是蜡烛爆炸了,大火烧的冲天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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