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居殿里,多是大内遣来的宦官,等闲伺候的乃是君武皇帝和太后娘娘。
他们操持过的仪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不是容止合礼,章仪有度,代表的是皇家的尊荣体面。
“宸王妃”僭礼打断婚仪,委实大逆不道,宦官们千年道行一朝丧,全都愤愤愠恼,脑中闪过的律令典籍都能将舒绵活埋了,但尊卑毕竟有别,他们不敢发作,只能静静等候宸王主子发落。
宸王的心思,早已闪回赐婚那日。
领旨谢恩后,他照例到万寿宫修行,却不知何人在他的靖室留下书信,直言南宫婉炫女不贞,在闺帷内私相授受,已非完璧。
看过一遍,宸王就把书信投炉烧了,不追究来源,也未作任何表示,仍旧照六礼将南宫婉迎为正妃,只希望入府后能安分守己,没料到她连个婚仪都不肯忍耐。
这性子,宸王细细品着,觉得“南宫婉”不像是从小被冷落苛待,任人摆弄,相反倒有几分任性骄纵,完全不缺心劲儿。
如此甚好。
他宽心许多。然而合卺是告天地而合阴阳的古礼,天子尚不可却,更何况王妃,纵使有心回护,宸王也不好明言,只得大事化了,继续埋头饮酒。
舒绵见他久不作声,以为是默许了,心中窃窃欢喜,合欢扇轻扑鼻翼,伸长脖子等他喝完了把不相干的都遣出去,好追问墨麟竭的去处。
而一旁伺候的下人们,就各有各的想法了。
大内的宦官城府颇深,神情不改往常,盈盈拘礼,以示恭顺。
王府的属官们对王妃个人修养多少有些看法,神色不太自然。至于侍婢,有担忧王妃跋扈不好伺候的,也有开开心心瞧热闹的。
尤其方才伺候舒绵梳洗的几个,目光交汇,无不面含春风,好似看到了话本子里的恩爱眷侣一般,只盼冷性子的宸王殿下再多露些宠溺,让她们开开眼。
一干人等,唯独国公府陪嫁来的,个个面色阴沉,如丧考妣。
为首的嬷嬷年纪大了,脸颊两片肉垂得跟佛像似的,杵在舒绵身后两步远的距离,双眼直勾勾盯住她,仿佛在看宿世仇敌。
她亲眼看到“南宫婉”粗野无礼,入王府第一天就敢冲撞宸王,而宸王殿下竟然宠着不发作。
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不说,还霸占了殿下的恩宠,没想到啊,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捏一把就会断气的样子,骨子里竟是个会撒娇邀宠的狐媚货色。
“殿下,我可以不喝酒吗?”娇滴滴的媚态作给谁看?还没入洞房就急不可耐地勾搭男人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嬷嬷是国公夫人的乳母,陪嫁过来就是要同山一样压得南宫婉喘不过气,最好压死她,再迎她家四小姐入府,哪能眼睁睁看南宫婉日子好过。
老嬷嬷越想越气,平时在国公府又是管事的主儿,此时意气上头,气汹汹跨步上前。
“还是老奴来伺候娘娘吧。”
嘴里说着恭敬话,脸上皮笑肉不笑,她走路带风,越过女官,一手掐住舒绵后脖颈,一手端起合卺酒就往嘴里灌。
舒绵哪里想得到这一出,身后突然杀出个修罗夜叉,脖子一热,酒就进了嘴。
“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好。”
老嬷嬷继续说祝词,众人还以为主仆二人情深款款,一劝“王妃”就愿意进酒。
却不晓得四目相对,犹如电光石火,舒绵被老嬷嬷毫不掩饰的凶狠惊得肝颤,好在她身家清白,没干过半点亏心事,心里一丝犹豫都无,丁点委屈不受,反应过来口中是酒,立刻就鼓起嘴——
“噗噗噗噗噗噗——”
吐了老嬷嬷一身。
老嬷嬷、女官、宸王、司馔……
所有人都懵了。
只有舒绵在专心致志地吐,吐得差不多了,又旁若无人地捧起水漱口。
不能进肚,一滴都不能进肚,她小心翼翼地摸脸,生怕容貌发生变化。
烛光不知道为何晃了一下,老夜叉蔫呆呆的影子盖在身上,舒绵很不喜欢,抬头惊觉众人都在拿余光瞄她,身旁的女官大概是被波及,也两手捂脸,从指缝偷看。
我好像做错事了。舒绵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怯生生去望宸王,竟鬼使神差地觉得他在冲自己眨眼,也不知道哪根筋搭上来,她灵光一闪,赶紧吐出一句“醉了。”,然后歪头趴下。
沉默,是今晚的仙居殿。
宸王一个人喝完了三卺酒,云淡风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临了才道:“看来王妃真的不擅饮酒,日后仔细些伺候。”
“是,殿下。”
偏疼和维护,毫不掩饰。
殿内众人领了命,都不敢再纠结,各司其职地走完婚礼仪程,又扶“醉倒”的舒绵入室,为她脱衣,侍弄床帷。
国公府的陪嫁侍婢尚在为老嬷嬷“招魂”,宸王已经在东房更换常服,由侍婢引路进入内室。
侍婢们没停多久,旋又退将出去,留下两支摇曳的红烛。
好啦,总算只剩我们俩啦,快过来快过来,让我们好好聊聊吧,宸王殿下。舒绵欢喜得不得了,抱着锦被,直挺挺坐起来,眸光热切地凝望宸王,看得宸王一愣一愣的。
“我是个道士。”宸王感觉王妃要扑上来啃人,赶忙开口。
“喔。”舒绵点头,继续凝眸深望,看似殷殷成痴,实则根本没看宸王的脸,一门心思都是钻进他脑子里,翻找墨麟竭。
“道士本不该娶妻。”
“嗯。”
“无奈君命难违。”
“哦。”
“但我毕竟是个道士。”宸王再次强调。
“所以呢?”
舒绵歪头,青丝流光,眼眸绚烂,一脸热忱好奇,抱紧被子说不出的乖巧,宸王背转身,轻咳一声,“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做什么是什么意思?”舒绵表示没听懂。
“今夜我在塌上歇息,明天开始,仙居殿就是你的了,我住万壑松风。”宸王答非所问,埋头摆弄软塌上的手枕薄毯。
“噢。”舒绵回想她去过万壑松风,就是池畔一间小书房,暗忖他住那里,莫非墨麟竭也在那边。
“道士以清修为要,我无心俗务,故而王府就交给你打理。”
“交给我?”
手指头弯向内侧,舒绵先在脑中过了一遍宸王的家底,不甚富有的样子,随后一个激灵,想到了重点。
“我管家的话,那墨、麟、竭、”重音适时加上,“墨、麟、竭是不是也归我管?”
“自然是都……”
宸王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偃掉,舒绵惴惴聆听,突然没了信儿,她哪里肯干,跳下床就扑过去,锦被带风,红烛一闪即灭。
她不甚踢到桌角,脚趾头吃痛,毛毛汗瞬间冒出头,忍不住闷哼出声——
“哼嗯~”
熄灯和娇喘,仿佛某种信号,一息激活了屋顶的黑衣人,黑衣刺客纵身一跃,落地的刹那寒光闪过,匕首“嘶”一声划破被褥。
桌案两侧的宸王和舒绵同时目瞪口呆。
这这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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