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灯亮着，护工已经哄睡了柳庭风。
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屋，江溪池去房里检查了一下大哥的状况，确认吃过药喝过水后才松了口气，退出来。
他没骨头似的倚在沙发上，疼痛变本加厉地反扑上来。
约莫半小时，周惊莳生无可恋地坐他身边：“水烧好了，你去洗吧。”
“你先去吧。”江溪池闭目养神，累到不想动。
“你去吧，我待会儿再去烧一壶，给你泡泡脚。”
若不是实在酸胀的难受，谁也不想在夏天泡脚泡出一身汗。
“行。”江溪池应声。
浴室狭窄，淋浴头前面是镜子，左边是热水器，洗澡只能侧着身子洗。
江溪池站在花洒下，让热水尽情冲刷酸痛的肌肉。
他闭上眼，感受水流熨烫皮肤，脑中一瞬间被周惊莳充斥。
周惊莳触碰自己手腕的温度，是和八年前一模一样的，周惊莳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和八年前一样的，那改变的究竟是什么？
是他自己。
想到这，江溪池心脏抽痛一下，他关掉水，伸手去够挂在架子上的毛巾，刚碰到毛巾角，肩膀突然抽筋，脚在地面打滑，失去平衡。
手肘重重撞击在洗手台上，发出巨响。
“小溪！”浴室门被猛地打开，周惊莳站在水汽中，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江溪池僵在原地，他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浴巾要掉不掉地挂在腰间，全身疤痕和淤青在白炽灯下无所遁形。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部肌肉在高强度工作下彻底罢工。
周惊莳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最后，单膝跪地，抓起一旁的浴巾将人裹住，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托过膝完将人打横抱起。
江溪池应该推开的，他应该推开这个闯入浴室的不速之客，应该为这过分亲密的动作生气，可他太累了，累到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温暖，累到没有其他力气去伪装。
周惊莳的怀抱很稳，有淡淡的皂角香，恍惚间，他好像回到八年前，那个事后同样温柔的少年。
卧室灯很暗，有时候会失真闪动，可今天安静的出奇。
周惊莳小心翼翼地把江溪池放在床边，不知道从哪里捎来了膏药。
他将膏药贴在江溪池的肩头，呼吸扑在后颈，痒痒的：“怎么样，还有哪里酸痛吗？”
“没……没事，我自己来就行。”江溪池慌忙转身截住他的手。
周惊莳敏锐地看见他右手手腕上的淤青，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这是我弄的。”
他语气平淡，江溪池一时判断不出这个句子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周惊莳看见对方不说话，悟到什么，拇指轻轻抚过那伤痕：“对不起……”
江溪池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周惊莳的道歉太沉重了，重到他心口隐隐作痛。他试图抽回手，但被握得更紧。
“膝盖。”周惊莳单膝跪地，指了指他的腿，“刚刚在浴室摔疼了吧。”
江溪池摇摇头，本想拒绝，可在对上他眼眸后，还是慢慢伸了出去。
周惊莳托起他小腿，才发现腿上有很多伤疤，他一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药物触碰到血红的伤口，江溪池疼得龇牙咧嘴，不自觉抓紧周惊莳的手臂。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都愣住了，江溪池握着他的滚烫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的跳动。
他抬起头，正对上周惊莳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中，没有八年前的稚嫩，没有这几日的温柔，只有赤裸裸的渴望，暗潮汹涌。
“很疼吧。”他说。
江溪池摇摇头，又点点头。
周惊莳仰头轻笑：“江溪池啊江溪池，你从小都这样，三分疼说十分，十分疼说三分。”
江溪池看着他，眼眶发酸，眼角已有晶莹的水花在闪烁，原来……他仰头是为了忍泪。
心脏猛地抽痛，回忆从胃里翻江倒海涌来，想吐。
那时候的周惊莳，会因包扎伤口太丑气急败坏，会偷偷溜出去买蛋糕，为他庆祝生日……
记忆太鲜活了，也太痛了。
“为什么……”江溪池嗓音沙哑，“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拍《聋儿》……”
“因为我欠了你八年，小溪哥哥。”周惊莳终于还是没忍住，他吸了吸鼻子，用浓厚的鼻音说，“江溪池，遇见你之后，我常常在想，如果你我错失的那八年，有我陪在你身边，会不会有所不同？”
江溪池一惊，仿佛看到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在眼前人身上重现，他突然站起来，猛地推开他：“不可以！你不行！”
他蹲下身子，蜷缩一团，手捂住眼睛，呜呜地哭。
周惊莳看着他这模样愈发心疼。
江溪池，这八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凌晨五点，天依旧混沌。
周惊莳一夜无眠，最终在五点半挣扎着起床，做了个早餐。
六点整，柳庭风呼喊着跑出来。
“大风筝！呼呼吹啊！”
周惊莳笑着看他闹，向他招了招手：“来，大哥，吃早餐。”
“好耶！”柳庭风举着张白纸，在屋子内走出“S型”。
没过一会儿，江溪池也朦朦胧胧醒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周惊莳来了以后，失眠竟也少了。
“起了？”
他走出去时周惊莳正给柳庭风喂饭吃。
“嗯。”江溪池低低应声，他转头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咬着煎蛋对周惊莳说：“你别喂他，让他自己吃，他不是小孩儿了。”
“啊？”周惊莳愣了愣，还是听话地将筷子递给柳庭风。
柳庭风立马不干了，丢下筷子哭喊着：“小七坏！坏小七！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自顾自跑到房间，没踪影了。
周惊莳看着江溪池，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何必呢？”
“医生说了，这只是短时性智力缺损，我相信，大哥总有一天会变好的。”江溪池筷子戳着煎蛋，有些沉痛地道。
周惊莳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拍拍他的肩，施以安慰。
谁都明白，就柳庭风这模样，大概率是好不了了。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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