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沸腾后,陆善文利落地泡了茶,再推一杯至樊望宇面前:
“请。”
“谢谢。”
樊望宇一只手执起茶杯,目光始终直视陆善文,等待他开口解释。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陆善文盯着杯中色泽清澈的茶汤,“不如,我先把柳萃声的戒指给你看看吧。”
说罢,他从衣袋的首饰盒中,取出那枚茶花戒指交给了樊望宇。
用手心一掂戒指,樊望宇抬起眼看他:“请问您是从哪里拿到它的?”
“这个嘛,容我想想。”陆善文徐徐露出微笑,“应该是我一位挚友托付给我的……”
*
那是一年前的秋天。
陆善文走在住院楼走廊上,心情异常沉重。
待如约来至病房前,面对紧闭的门板,陆善文难以抑制自己阴郁的痛苦。为此他反复深呼吸几次,终于下定决心,慢慢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弥漫刺鼻的消毒水味,里面只有一张病床,床上坐着一个佝偻着背,头戴帽子、身穿病号服的瘦削身影。
他手上挂着好几根输液管,正安静凝望窗外的枯叶。
风拂起白色窗帘,让整个病房显得凄凉苦楚。
似乎知道来访者是陆善文,病人并未扭头看他,而是以沙哑的声音淡淡发问:“你来探病,怎么什么都没带?”
“……你希望我带什么?”陆善文面无表情,“牛奶和水果,这样你满意吗?”
“也对,反正都已经无所谓了。下一次你再来看我,就带上你的入殓工具吧。”
病人这时将头转正过来,才能看清其人已经脸色蜡黄,形容枯槁。
“你为什么要转院来竹青市?”陆善文不解地问,“西覃的医疗条件不比这里好吗?”
“不是说竹青是福地洞天,最适合养病吗?”病人垂下眼帘,“反正时日无多,人生的最后一眼,我还是想多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所以,你喊我来,只为了说这些吗……柳乐?”陆善文艰难地出声问,内心恍如一块沉石无声下坠,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的,我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把这件东西托付给你。”
柳乐说完,伸出颤栗的手想去够床头抽屉,但几次都抓了个空,陆善文见状,比他先一步握住抽屉把手:
“介意我来拿吗?”
“好,你来。”柳乐无力地收回手,苦笑不已。
陆善文拉开抽屉,只见里头静静躺着一只首饰盒。于是他在迷惑中将其取出,打开端详道:“这戒指是?”
“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母亲?”
对于好友以前从未提起过的名词,陆善文不禁心生疑惑。
“你以为我是父母不明的孤儿?不止你,我曾经也这么以为。”柳乐自嘲般笑着,缓缓说道,“直至去年,我才知道我母亲名叫柳萃声,但我父亲,你知道是谁吗?”
他话语一顿,“……是海神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樊万留。”
“……”陆善文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远海市的那个海神集团?”
“对,你还记得那位把我带大的福利院院长吗?是她临终前告诉我的。”柳乐虚弱地解释,“这个秘密,张院长一直知道,只是有意瞒着我。去年她病入膏肓,才把我叫去了医院,把戒指交给了我……没想到短短一年,我也要步她后尘了。”
“可我记得樊万留的夫人应该是……”
“柳萃声是他的前妻。据院长说,她怀上我时已经和樊万留离婚了,但她为了挽回前夫的心,就把我出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柳乐绝望地沉下双眼,“然后,樊万留为了自身利益,抹杀了我母亲和我存在的事实。”
还在襁褓中的他,竟然被迫与生母分离,来到千里之外的竹青市福利院。而柳萃声也不知所踪,仅在婴儿包被里留下了那枚戒指。
“知道真相后,我为了搜寻母亲的线索,计划将公司新业务拓展至远海市。”柳乐长长地叹息,“我想要找到她,把戒指还给她,可惜,我的计划还没能起步,就满盘皆输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来帮你找人吗?”
柳乐轻轻颔首:“没错,因为我也没有其他可托付的亲人了。当然你答不答应都可以,如果不愿意,你就在拉我去火葬场时,把我连同这枚戒指一起烧了吧。”
陆善文合上首饰盒:“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
“善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一路走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柳乐的哭腔苦涩而哽咽,“你有祖辈留下来的产业,有父母,有妻子,有孩子,有那么多爱你的人,而我,什么都没有。”
“……”
“我曾经以为只要拼了命去赚钱,就能拥有一个家庭,拥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结果到最后,这些钱只让我享受到这间单人病房,将来也许还能享受一副雕花棺材吧,呵呵,太讽刺了。”
“别这么悲观,柳乐。”陆善文垂下的手暗暗捏紧,“事情还有转机,戒指我现在已经收下,你是不是可以转回西覃医院了?留在竹青是治不好病的。”
“没有转机了……”柳乐低垂着脑袋,麻木地念出自己的病情,“肝癌晚期,广泛转移,不出半个月,我大概就要变成你客户了。”
经手过无数死者,陆善文自然明白这宣判意味着什么,他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小心将首饰盒放入自己口袋中。
“善文……”几滴泪水落下,柳乐慢慢转头,睁着干涸的眼重新望向天空,“你说,人活这一生,为什么会这么苦呢?”
陆善文静默不语。
病房冰冷苍白,阳光自窗外透入,映照着柳乐孤独的身影,却仿佛带不来丝毫温暖。
半个月后。
深夜,一辆黑色殡仪车由观鹤岭出发,行驶在去往医院的路上。
新人一边惶恐开车,一边不断用余光偷瞄陆善文,心想完了完了!老板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都不会笑了,自己又刚刚培训上岗,还从没实操过呢,要是犯错那岂不完蛋了?
为什么第一天出外勤就要跟老板一起啊?!
师傅,救命啊!!!……
等驱车抵达医院,两人拿好工具,便下车合力从后厢中拖出了担架。
周围路人一见这阵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显然对这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避之不及。
等二人进入病房时,发现里头已经站了一名背对他们,正在默默等待的医生。
“医医医生您好,我们是观鹤岭殡仪馆的!”新人一见白大褂就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请请请问,是您通知我们来为柳乐先生处理后事的吗?”
“嗯,对。”医生转头淡淡地回应,同时让开身子,让病床上那具遮盖白布的躯体闯入二人视野,“死亡证明我已经开好了,你们好好送他一程吧,毕竟走得不太安稳。”
说完他便离开了病房。
赫然见到一具冰冷尸体,新人浑身抖了几抖,又马上摇头告诫自己不能害怕,经过这么久的培训,必须要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才行!于是他慌慌张张地打开工具箱,在满头大汗中,努力戴好手套:“这这这个,我们首先应该……”
就在他找不着北时,陆善文已经戴好了口罩和手套,缓步越过新人,走到了病床边。
下一秒,他径自伸出手,掀开了掩盖尸体面孔的白布。
新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老板!你你你……”
因为半月的病痛折磨,柳乐整个人已然瘦成了一副骷髅架子。他此时眼珠浑浊,嘴巴大张着,脸窝夸张地凹陷下去,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其离开时的痛苦。
陆善文在不语中久久凝视柳乐,最终,他后撤一步,对这位往生者深深鞠了个躬。
新人见之一愣,立即严肃了神情,跟随他一齐弯腰鞠躬。
“小谢。”
“啊,是!”被称为小谢的新人瞬间立正,“老、老板您有什么吩咐?!”
“今天这位逝者,由我来服务就行了。”陆善文举起镊子,半张脸被隐藏在口罩之下,唯有平静的眼底看不见一丝波澜,“你就在旁边好好学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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