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炀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到了嘴边的那几句回怼的话咽回去。
话匣子一打开就是这点不好,容易收不住。
他怕他的刀子嘴伤到孙大夫的豆腐心,万一他老人家不肯再来,他和江兄怕不是要冻死在主屋里。
再者,他可是尊老爱幼的好少年啊!!
应青炀伸手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算是提醒自己做个人。
好少年乖乖地把孙大夫送出门,立刻转悠回去,把原本放在床榻下藏起来的书箱又往里推了推。
至于里面到底放了多少话本,应青炀自己也记不清了。
谁说他不喜欢做学问的,胡说!那得分是什么学问。
应青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受到了话本荼毒。
又想起孙大夫说江兄郁结于心,他便又低头瞥了一眼榻上躺着的人。
江枕玉仍然脸色惨白,昏睡中眉心紧蹙,看起来十分不安稳,挥之不去的郁色更觉憔悴。
应青炀看着都想跟着皱眉。
他早便将对方脸上的巾帕取了下来,那巾帕料子差、灰扑扑的颜色怎么看怎么觉得丑角人寰,起码放在江枕玉那张俊脸上简直就是毁容级别的灾难。
要不是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给对方遮光,应青炀这种颜狗断然不会做荼毒自己眼睛的事。
这人眼睛为畏光的后遗症,大概要残留一段时间,后续会不会痊愈,完全看命。
想起那双清浅的眼眸,失焦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应青炀心里骤然一刺。
遮光……纱巾……
他双手环胸陷入沉思,片刻后突然眼睛一亮。
应青炀抬脚便往外走,步子很急,却尽量没有发出声音,离开屋子时还不忘严丝合缝地把门带上。
“阿墨!替我去主屋守一会儿!”应青炀招呼了一声在偏院里劈柴的高大青年,脚下步子不停,一溜烟儿便跑了出去。
阿墨一身使不完的气力,为了让长辈们多休息,落雪一停就在外忙碌,今天也一样。
“哦!”阿墨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但他显然不解其意,拎着手里的柴刀就往主屋那边去了,看起来不像是要去守着,而是要去收割性命的。
应青炀顶着寒风去了村里的库房,他记得那边应该还有些没有卖掉的旧布料。
他脚步迅速地进了库房,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翻出几批轻纱。
也不知道当年收拾细软的人怎么选了这几样东西,但看外表其貌不扬,暖白色的轻纱料子十分轻盈,拿在手里没什么重量,也看不出又多珍贵。
实际这东西却很遮光,大概是原本皇宫里用来裁制床幔的东西。
低调奢华有内涵,算是布料中的极品了,也是当年的大应皇室专供。
但是太过珍贵的东西,贸然出现在琼州这种偏僻的地界实在过于显眼,以防万一,村里变卖了那么多金银细软,偏偏留下了这些。
在库房里吃灰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应青炀做贼似的来,偷偷摸摸地走,一路上遮遮掩掩回了主屋。
药材一事已经是自家太傅仁慈,对方要是知道他还动库房里的轻纱,不知道要怎么数落他呢。
——好在没人发现。
应青炀沾沾自喜地回了主屋,却不知道姜允之正站在窗户前,盯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表情一言难尽。
在身后,沈朗坐在长桌边,正打量着放置在桌面上的一件月白色的衣袍。
粗糙的木质桌面下方额外垫了一层灰色的麻布,两相对比之下,更衬得这件带着云纹的衣袍华贵耀眼。
沈裁缝本人没有这么讲究,但这月白色的衣袍光看着就知道料子不是凡品,他怕桌面上的毛刺把袍子刮坏,所以才这般谨慎。
由于这男人身量太高,村里并没有合适的成衣能直接给男人穿上过冬,沈朗这才把换下来的衣袍拿过来准备比照着尺寸准备给男人裁制两件新衣。
总穿着他家殿下的衣服算怎么回事。
小一截不说,不成体统。
只是他刚刚把这件衣袍拿过来,此时越看越觉得奇怪,沈朗神色犹疑,“太傅,这料子恐怕是江南一带才会有的,而且不是寻常人能接触到的……”
之前听殿下言之凿凿说对那人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沈朗原本是最无所谓的,左不过是增加点工作量。
此时才终于体会到有些不妥,心底泛起点隐忧。
沈朗这样想着,坐在桌前便有些坐立不安。
站在窗边的姜允之闻言只是捋了捋胡子,答非所问:“之前孙大夫说,他这眼睛还能不能治好?”
听他提起,沈朗才想到这一茬,“说是不大可能,但也不好说,这人命硬得厉害……”
姜允之目光幽深地看着主屋的方向,阿墨正站在门口,似乎刚刚才被应青炀赶出来,手里还拎着那把雪亮的柴刀。
他道:“去把阿墨叫来,我有话要叮嘱他。”
*
江枕玉是被腹中的饥饿感折磨醒的。
他在昏睡过程中浑浑噩噩,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短暂的清醒时间里,思维也异常混乱。
但由于刚苏醒时和应青炀的一番交谈,潜意识的不太想早早醒过来。
这次他睁眼时,眼前仍然是一片无边际的黑。
江枕玉愣神了好半晌,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目不能视。
他不太习惯。
江枕玉眨了眨眼,这才发觉自己眉眼处似乎遮盖着什么东西,他脆弱的眼睛没有被落下来的烛光刺痛。
耳边只听得见烛火的噼啪声,以及粟米粥在砂锅里翻滚的咕嘟声。
江枕玉浑浑噩噩的这段时间,这两种声音几乎一直坚守岗位,比屋外的风雪声还要敬业。
这锅粥到底在炉灶上呆了多久了……?
毫无缘由的,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身体已然恢复了些许气力,于是伸手探向自己眼前,指尖触摸到一截柔软的纱巾,边缘有些毛躁,似乎是特地缝制出来给他遮光用的。
纱巾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也没有什么束缚感,但他仍然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毫无意义。
他正准备将纱巾摘下来,就听门口“咔哒”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夹杂的风雪的呼号,随后一声高喊传来。
“手下留情——!!”
应青炀脚步极快地窜了进来,估摸着比他平时躲避姜太傅追杀的步伐还要快上几分。
江枕玉那修长的手拿捏住了应裁缝的命脉,那略显不耐的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将纱巾丢到床头的油灯边上,然后烧个精光,估计留下来的灰烬都要在半空中飘成几个字——多管闲事。
尽管,这个目不能视的家伙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床榻前还放着危险的火种。
应青炀急着抢救自己的纱巾,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他一手攥住江枕玉的手腕,皮肤相贴时,只觉得那伶仃一截的腕子和极低的体温都显得不太像活人。
然而应青炀刚从外面回来,手还要更冰凉一些。
江枕玉身上还勉强有些棉被捂出来的热乎气,应青炀就和刚从冰柜里出来没什么区别。
皮肤相触的一瞬间,江枕玉被那窜上来的冷意刺得打了个寒战。
那节腕子在掌中微微瑟缩,应青炀也跟着愣了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缩紧了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祖宗,这东西做出来可不容易,轻点扯。”
这个姿势格外怪异,江枕玉并不喜欢这种被制约的感觉,手腕上冰凉的束缚感像锁链似的向上蔓延,于是说出口的话又带了些不耐,“……不必,你拿走做其他用途,我闭着眼就是了。”
江枕玉蹙眉,不能理解应青炀这番举动,也不习惯这种泛滥到他身上的怜悯之心。
可惜他大病未愈,根本没法和应青炀这个牛犊子一般壮实的年轻人比力道,硬是被对方扯开了手腕,然后迅速塞回了被子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那随手掖被角的动作看上去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了。
江枕玉拗不过他,木着一张脸,多少有种反抗无能就接受的无力感。
像是第一次针锋相对时,情绪上头说出的那些伤人之语,精神状态正常的江枕玉很难再说出口了。
应青炀在屋子里溜溜达达,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伴随着器皿碰撞的声响,他缓缓解释道:“做都做好了,不用着岂不是白费了这番力气,连东西都得跟着一起扔了,毕竟村里除了你,也没有能用得上这东西的人。”
“这轻纱是家里长辈留下来的,之前就说过要给我未来的妻子做个遮面的斗笠用,现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啧,据说还挺贵的?你有没有觉得摸起来不太一样?”
应青炀絮絮叨叨,说话声一直没停。
前几句江枕玉还有精力仔细听,“妻子”二字一出口,他便把对方的话当风雪声听了。
他总觉得对方像是前半辈子没说过话,憋得狠了,才会这样一直跟人絮絮叨叨。
江枕玉被念叨得头疼,仿佛二十几个言官,不分场合地在自己耳边劝谏。
他不由得打断道:“以前有大夫告诉我,说话浪费气血,于身体无益。”
这句委婉的“闭嘴”应青炀当然听懂了。
他难得语塞,“你这话不是很吉利啊……?”
江枕玉语气平淡:“我是在劝你休息。”
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唠叨个没完。
应青炀若有所思地点头,端着药碗向江枕玉走近。
江枕玉看不见,但只觉得一股苦涩的药味缓慢向自己逼近。
“好吧。那不说废话,江兄,干了这碗药汤!”应青炀拿着药碗,坐到榻边,语气豪放得宛如敬酒。
他伸手欲要将人扶起,榻上的人却提前感知到了他的动作。
“不必。”江枕玉拒绝道,自己撑着床榻缓慢坐起,动作间隐约感受到了左腿上的细微疼痛。
他不由得一愣。
很显然,虽说是赤脚大夫给他正的骨,但这条腿大概是能保住的。
江枕玉觉得有些荒诞。
总觉得坠崖之后遇到这个人开始,一切以为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为了可能。
他百感交集,下意识侧头,“看”向了应青炀的方向。
应青炀自然不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看他动作停了,便贴心地把枕头放到江枕玉身后。
谷壳填充的枕头有些隔人,江枕玉被应青炀按着肩膀靠上去。
感受到对方动作的江枕玉:“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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