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玉迟迟没有回应,他自觉已经见多识广,过眼的人如过江之鲫,唯有这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不知所谓的混账话。
大概也是因为,从前那些人碍于身份,不会也不敢在江枕玉面前大放厥词,说些有的没的,毕竟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乃至株连九族的罪责。
肆无忌惮成应青炀这样的,世间罕有。能说会道成应青炀这样的,难得一见。
应青炀说得口干舌燥也尤嫌不足,中间还不忘停下来问一句:“江兄,你觉得呢?”
江兄本人觉得自信是好事,但自信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可以称之为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枕玉蹙着眉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教训道:“……传言中太上皇的耳目遍布整个大梁,若是让他听到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想没想过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话的意思便是想让应青炀慎言,隔墙有耳的道理,即便在大梁再偏僻的地方也同样适用。
这不,这人一不小心,说出的荒唐话就让太上皇本人听了个遍。
“说得有道理。”应青炀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他恍然大悟。仿佛明白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人生道理,从此便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江枕玉原本以为这人会就此打住,看在太上皇这个名头的威慑上,放弃摧残他的耳膜。
但应青炀果然不按常理出牌,这个混不吝什么胡话都敢说,他翘起二郎腿,一摊手,转而又道:“没事,太上皇这么英明神武善解人意,谪仙一般的人,怎么可能和我这个市井小民计较,心眼儿总不会才针尖儿大点吧?”
江枕玉:“……”若不是如今身体虚弱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他倒真是有心让这小子见识见识,看看他到底有多“大度”。
得亏了江枕玉现在不能视物,否则看见这人的模样,几年没动过的杀心估计都要翻腾起来彰显存在感。
应青炀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他细细思索,的确从脑海深处翻出来一些自家太傅的狠厉批判。
说的是太上皇所掌握的边疆军在逐年渗透大梁各地,到了今日,与其叫边疆军,不如说是大梁军。
因此这人对整个大梁疆域的把控逐年提升,估摸着各地的大事小情,只要大梁军想,都能八百里加急送往国都,呈上太上皇的桌案。
这种行为用姜太傅的话来说就是大权独揽,事事入耳,亲力亲为。
——早晚累死。
应青炀一想起自家太傅那阴阳怪气的讽刺就有点想笑,估摸着也就他老人家会把这种把持朝政的手段当成错误来攻讦。
大梁是从群雄逐鹿中建立起的王朝,各地番邦,各个残余势力此消彼长,想真正平定这些混乱不是一件易事,但太上皇做到了。
但凡为君者,自然都想牢牢地将这天下把握在自己手中,应青炀深表理解,不过对于姜太傅的说辞,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道:“耳目遍布大梁啊……居然还有这种说法吗?哎你说那位他累不累啊?天天桌案上一封接一封的奏报,想想就头疼。”
“要我说,他不如在各地都安排一个管事的代为处理公务,这案牍劳形之苦谁爱受谁受。”
江枕玉闻言一愣,没想到这小小山野里的猎户竟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过这小子说话间就能看出来是进过学堂的,只不过貌似学到的东西都偏门了些,也不知道怎么养成了这幅信口胡说的性子。
传闻只会传出江枕玉想让人知道的内容,所以大梁十二州的中枢参将都是他的亲信这种事,鲜有人知。
所谓的地方动向,在送到他手中之前就会被先一步筛选一次,留下来的便是地方不能轻易做决定的大事。
江枕玉没有那么偏执,说到底他对所谓的皇权也没有多大执念。
他的执念一直都在另一个地方。
然而正在他稍微有些走神的功夫,就听应青炀继续感慨:“要是我我就做个甩手掌柜,呈上来,多把压力转移出去,指责他人就好,何必为难自己。这样不就逍遥自在多了。”
应青炀本人的精神状态起码领先周围人几千年,他对自己亲力亲为剥削式的工作毫无兴趣。
江枕玉:“……”
好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标准纨绔发言。
江枕玉听得都烦了,心说讲学的夫子能撑着没把这个人轰出去,还让这人学了些文雅的用词,脾气实在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了。
若是他在国子监见到这样的学生,估计会直接一笔断了他的仕途。抱歉,大梁太上皇就是这样和传闻中一样冷酷无情,残暴狠厉。
他彻底偏过头去,在心里默念清静经,把应青炀的唠叨当成耳边风。
应青炀就算再话痨,也着实做不到对着个快睡着的人持续输出,几次没了回应,便也作罢了。
他消停下来,一眼瞥到边上那已然凉透了的粟米粥,才惊觉自己忘了正事。
方才明明是想趁着江兄醒了,给他喂一碗热粥下肚,再把晚上那份药也让他一起喝了。
天杀的!他自小身体强健,又因为整日满山疯跑,健康了十几年,甚少生病,从来没体会过这种难熬的苦味,简直比他命都苦。
即便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应青炀也对这种仿佛多加了几倍黄连的苦药深恶痛疾。
可惜他一个不察,就耽误了正事。
应青炀委实难得有个人能如此畅谈,一时间没刹住车。
村里的前朝旧臣们和姜太傅是一路人,放在几千年后,就是大梁太上皇的顶级黑粉,应青炀对这位没什么偏见,在村里是个异类。
他甚少公然和长辈们唱反调,有伤和气,一个远在天边的皇帝,不值当。
但现在不同了,准备把这人强留下来的时候应青炀就想到了,他必然要和江兄做知己!
无话不谈的那种!
尤其是江兄这长俊脸,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在山里和长辈们呆久了,常年和隐有愁容的面孔面对面,应青炀人都郁闷了。
现在可好了,光看着江兄的脸,他都觉得自己能多吃下两碗饭。
可惜他把江兄说烦了,不愿意再理他,应青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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