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娘娘——”
江婳疾言厉色地道:“首先,阿月不是靖远侯的人。靖远侯已有家室,他与阿月毫无瓜葛!她并非靖远侯的姬妾,与你哥哥更是非亲非故。她有什么立场去替你哥哥说情?”
“再者,朝堂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本宫身为皇后,都不敢轻易干预朝政。阿月只是凤仪宫的宫人,踏错一步,便会惹火上身。你要阿月为了你,去让廷尉松口,你置阿月于何地?”
顾妧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嗫嚅道:“可是……”
“万一你哥哥受了奸人挑拨,被人当枪使了——”
“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顾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狸奴,一下子瞪圆了眼。她咬牙反驳道:“我哥哥身正影直,是清河人人称道的高洁之士。若不是恩人蒙难,他才不会傻到要去趟浑水呢!”
想到深陷囹圄的顾云凌,顾妧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倾泻:“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让我哥哥在狱中受苦……”
秦淮月平声道:“娘娘,别哭了。”
“奴婢帮您。”
顾妧倏地抬起头,眼中惊喜和疑惑参半,“真的?”
秦淮月轻轻点头:“奴婢答应了您,就不会食言。”
顾妧大为感激,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秦姑娘,多谢你帮我救我哥哥!只要我哥哥安好,你,你便是我们顾家的恩人!”
说着,顾妧还要给秦淮月磕头,吓得秦淮月连忙将她拉住:“顾娘娘,您快起来,奴婢受不起的!您这是要折奴婢的寿啊。”
顾妧含着泪,还是认真地朝秦淮月福了福身:“秦姑娘,我哥哥就拜托你了。”
秦淮月又哄劝了几句,把顾妧送出了御花园。
江婳目送着顾妧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方才冷下脸来,对秦淮月道:“跪下!”
秦淮月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
江婳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真是!你要本宫怎么说你——”
秦淮月低下头,睫毛密密地垂着,在眼下铺开一片阴影,“娘娘这是要审奴婢吗?”
江婳恨铁不成钢:“阿月,你没听我刚才在跟顾妧说的话吗?朝堂之事,岂是你我能随意插手的?你耳根子怎么就这么软,把别人家的棺材抬进自己家里哭,你怎么就非要跟着顾妧去趟浑水呢?”
秦淮月抿着唇笑:“可是娘娘,顾美人她救过奴婢的命啊。”
江婳愣住。
“那日,侯夫人派人把奴婢扔进莲池,如果不是顾美人亲自下水,把奴婢救了上来,奴婢早就成了地府的落水鬼了。”
“婳婳,”她柔声道,“顾娘娘于我有恩,我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因为害怕自己被拉下水,就事不关己,袖手旁观。”
江婳紧紧攥着膝上的衣料:“可是,可是……”
她忍不住红了眼圈:“我不想看到你受伤,阿月,我也想保护你啊。”
秦淮月是什么样的人,江婳比谁都清楚。
她素来爱恨分明,有恩必报,顾妧救了她一回,她便要陪顾妧赴汤蹈火,哪怕冒着身死的风险。
泪水从江婳的脸颊滑落,她咬了咬唇,伸手去擦。
秦淮月支起身子,温柔地拭去江婳的泪,“婳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放心吧,晏……靖远侯他,也许对我还那么几分情意,不会看着我趟浑水的。”
秦淮月很是欣慰。她的小公主,来北雍这么几个月里,真的长大了好多。以前,江婳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哪里会这般疾言厉色。
为了保护她,胆小的刺猬只能强迫自己变得坚强,竖起浑身的尖刺,企图把敌人吓走。
江婳扯了扯嘴角,还想再说些什么,秦淮月却宽慰她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江婳默然,轻轻点了下脑袋。
阴森的牢狱暗无天日,只余一线白光,萧索地照在被鲜血染红的刑架上。
刑架上绑着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一身囚服血迹斑斑。浸过辣椒水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他身上,疼痛便如同火星一般在皮肉筋骨间噼里啪啦地炸开。
啪的一声,鞭子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抽下,顾云凌疼得浑身抽搐,冷汗伴随着剧痛一起涔涔流下,他的身子不住地发抖,一连串破碎的呓语从口中溢出。
杜之逊攥紧了鞭子:“顾先生,读书人脸皮薄,身子骨也弱,你还是趁早招了吧,也可以早些免去皮肉之苦。”
顾云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地笑:“咳咳……该说的话,顾某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也不知道,廷尉大人到底想听顾某说什么。”
“顾先生那日鼓动太学生闹事,道是一时鲁莽,并非与朝廷作对。本官不疑有他,只是上书救祢华一事,顾先生可否再多言几句?”
顾云凌轻笑着:“士为知己者死,人之常情罢了。在下只是不忍心看恩人蒙难,清流受辱,杜大人难道不明白?”
杜之逊冷声:“顾云凌,你不必再拿这套说辞来搪塞本官。本官且问你,你上书救祢华,受了何人指使?”
“在下不懂大人的意思。”
“还要本官再问得明白些吗?你可是得了清河王的授意?”
清河王闻弼,出自北雍开国皇帝的嫡幼子一脉,历经百年,这一支宗室虽然已经没落,但祖宗传下的爵位仍在。闻弼因近年来镇守西凉有功,先帝才破格封他为清河王。
而祢家与清河王一脉是世交,祢华的父亲还是清河王的夫子,祢家下狱,清河王难道能坐视不理?
而顾云凌又受祢华的提拔,他在清河谪居五年,指不定便与清河王有勾结。
若不是杜之逊探查到,清河王有私蓄部曲之嫌,他也不会想到这一层去。
杜之逊扯着眉宇,不耐地等待顾云凌的回答。
半晌,顾云凌的唇边掠过一抹冷嘲:“无根之人,一介阉宦,也敢妄议大雍藩王?”
杜之逊气得脸色铁青,握着鞭子的手隐隐颤抖,“顾云凌,本官以礼相待,你不要不识好歹!”
“大人”,门口的狱卒躬身禀报,“侯爷来了。”
晏澄洲面色阴郁,带着一身阴寒的湿气,缓缓踏进了牢房。
“之逊。”
杜之逊压下火气,拱手行礼道:“侯爷。”
晏澄洲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随从。几个狱卒见他来了,连忙奉上茶水,又搬来一把交椅请他坐下。
他呷了一口茶,冷眼看向杜之逊:“怎么样?问出来了吗?”
杜之逊僵硬地摇了摇头:“小瞧了他,严刑伺候了几日,还是撬不动他的嘴。”
晏澄洲抬眼,嗤笑了一声:“妇人之仁。”
杜之逊脸色有些难堪,垂首道:“是属下办事不力。”
晏澄洲坐直了身子,幽邃的眸子逼视着杜之逊,薄唇轻启:“我早就跟你说过,对阶下囚仁慈,等同于自伤。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水,对方便觉你软弱可欺。之逊,我举荐你坐上这廷尉的位子,你万万不该有恻隐之心。”
“大哥教训的是。”杜之逊低声道。
这时,刑架上的顾云凌忽然抬起眼帘,嘲讽地轻笑了一声。
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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