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从袖中取出那封信：“他在出征前唯恐自己不能回来，早已写下放妻书，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事。他不希望我留在谢府，我就离开这里，我要好好活着，替他活下去。”
老夫人眼睛愣愣盯着她手中的信封，摇了摇头，向她伸出手：“我不信。拿来给我看看。”
江焕一动未动，老夫人瞳孔微张，踉踉跄跄向她扑来：“不可能！一定是假的！给我看看！给我！”
江焕从她身前绕开，展开信纸，举到老夫人眼前，上面明晃晃是谢央的字迹。
老夫人的目光柔和了一瞬，继而挣扎着要抢夺，江焕退后几步，反手收回袖中：“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老夫人咬了咬牙，胸口剧烈起伏，身旁的婆子赶忙来扶。她推开婆子，眼中的哀伤混合着怨恨，向四周瞥了一眼，示意闲杂人都退下。
祠堂的门被轻轻关上，摇曳的烛火渐渐平息。
“你究竟想做什么？”老夫人警惕问道。
原书中曾提到过谢家两代忠烈，百里珩大胜归来后，谢老夫人很快就被封为了“荣国夫人”。
但她孤家寡人一个，性情又极端，在经历丧子之痛后更加不可收拾，时常打骂府上下人，还闹出过人命。偶尔出门参与皇家宴请时更是口无遮拦，惹得京中贵人鄙夷。有人借机参了她一本，最后不仅丢了尊贵的封号，家中财产也时常遭窃。
江焕直言道：“谢老夫人，谢央身故，你年事已高，又在京中无靠，想守住谢家基业必然会遇上重重困难。你早些年做的事我恕难苟同，但只要你答应放我离去，我会给你指一条明路，保你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老夫人看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陌生，这还是她那个任人搓揉的儿媳吗？
“你不必怀疑，我说到做到。”
老夫人嘴角擒着一丝冷笑：“我倒是小瞧你了，你有什么办法？”
江焕道：“谢家人丁单薄，但你的本家还有不少孩子，若你过继到膝下，日后还能有一个倚靠。”
老夫人闻言神色并未有太大起伏：“这就是你说的明路？”
江焕道：“我知你一定早有此意，但你本家在离京数千里的荣乌，你离家多年对那里已不熟悉。现在谢家失势，难保他们不会另有想法，所以冒然挑选也可能不尽人意。
“恰好戚家在荣乌有产业，我会亲自督选，保证从中选出性子纯良、最有本事的孩子。”
她记得在书中，谢老夫人在失去封号后多年过继了一位小少爷，谢家每况愈下的势头才有了好转。不如由她出谋划策，也算多一个筹码。
老夫人眼中映着幽幽烛火，好几次提气却欲言又止。
江焕知道她动摇了，望了一眼祭台上供着的四方馆，沉声道：“你大可放心，就当看在谢央的面子上，我不会将这几年发生的事说出去。”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夜，那一夜后，谢将军的未亡人离开了谢府，无人知道其中缘由。
有人说是戚姑娘见谢将军身故，欲抽身再嫁。
也有人说是谢老夫人见她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委实可怜，所以放她离去。
传言真真假假，大多无从考证，加之戚姑娘原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很快便无人在意。
清晨，熹微的日光越过屋檐，斜斜落在朱红大门前，为两侧威武的石狮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深秋寒意浓，长街尚在沉睡，一阵凉风催动地上细小的石砬，在门前打了几个滚儿，随着一辆轻便的朱盖马车缓缓停住脚步。
翰林学士戚闻山、夫人虞忆，和二姑娘戚惜早早候在府门前相迎。
颠簸许久，仄逼的马车内身披薄裘、手捧暖炉的江焕早已昏昏欲睡，直到门帘撩起，外头的寒意一股脑涌了进来，她才蓦地清醒。
帘外戚大人担忧的目光先探了进来，他约莫四十有余，泛白的两鬓像落了零星雪花，眼角低垂，压着浅浅的纹路，但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他细细将戚悦看了又看，眼中的一点陌生很快被浓浓的牵挂之情掩盖，颤声道：“悦儿，我的好姑娘，你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江焕适时地喊了一声：“爹爹。”语气有些生分，听得戚大人心中愈加心疼，连连答应，伸出温暖宽厚的手将江焕从轿子里扶出来，动作轻柔小心，好似捧回了掌上珍宝。
江焕倾身从马车上下来，就见一极其清雅的女子挽着位妇人站在马车旁，她身着浅色襦裙，梳着双丫髻，两缕细发从脸侧垂落，明亮的眼中含着水波，望着她腼腆地叫了声：“阿姊。”
身侧的妇人就不那么平静，她一身红褐色裙裳，略施粉黛，模样亲和婉约，神色却凝着一股忧伤。红肿的双眼，一看就是昨晚哭得狠了。
从戚悦出现的那一刻，虞夫人的目光便牢牢粘在她身上，一张嘴颗颗晶莹的泪珠又落了下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她身旁跟着一个面目和善的嬷嬷，看着她也红了眼眶。
江焕有些不习惯这种认亲的环节，虞夫人一哭反倒让她的神色染上了几分尴尬。像她这样的天庭神官在升天时就洗去了前尘往事，不记得曾经的亲朋好友，也不记得感情是什么滋味。
虞夫人见她神情遮遮掩掩，以为她受了委屈，眼泪更是来的愈加汹涌，拉着她的手在胳膊轻轻摸索：“让娘好好看看，你瘦了，可是吃的不好睡的不好？”
江焕避开虞夫人的追问，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爹，娘，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日色偏移，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戚大人扶着虞夫人叹了口气：“我们进去再说吧。”转身给府上的下人递了一个眼神，下人心领神会，去马车上将戚大姑娘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府去。
虞夫人和戚惜伴着江焕向府内走去，绕过马车，江焕才发现一旁站着一位长发高束、身着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他容貌刚劲如同刀刻，身姿笔挺，带着一股浩然正气，跟在戚惜身边神情冷肃，未发一言，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戚惜身上。
这样的人不管出现在何处都是特别的，但江焕方才却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她略一思索，便想起这个男子应当就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蒙尉。他是戚家的护卫，自幼在戚家受训，和戚悦、戚惜岁数相当。戚悦在书中一晃而过，与蒙尉没什么交集，但戚惜却与蒙尉有一段极为隐秘的感情线。
跨过戚府屋宇式金柱大门，绕过外院进内门，通过一条叠石甬道进入前厅。
四四方方的宅院，端庄大气，两侧栽种的石榴树尚未开花，绿叶于微风中摇颤，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方才爬上屋檐的日头，也来凑热闹，偏要往院里瞧。一半洒在石榴树叶上，将婆娑树影映入廊庑，一半落在院内池塘里，泛起点点金色波光。
几人从池边行过，江焕往水里投下一瞥，池中的金鱼像是得了信儿，慌忙摆尾溜走，不知要去同谁说。
虞夫人一路牵着江焕的手，时不时侧头拿疼惜的目光看她，直到一行人走进前厅坐下，禀退侍人，只留灵芝和嬷嬷两人将门关上，才哽咽道：“你离家三年只回来过一次，待了两日便走，我就知道谢家老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她这些年是如何待你的？当年若不是看在谢央那孩子有勇有谋，又对你真心实意，是个能托付的，我们也不会让你早早嫁出去。谁知道大婚当日他便带兵出征，可怜了我的悦儿，在谢府白白守了三年。”
站在一旁的灵芝一听虞夫人的话，眼眶也红了，垂眸不停地搅着手中的帕子。
江焕没有经历过谢老夫人的折磨，为了不让戚府的人看出端倪，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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