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出去时贴心地关上门,给屋里的两个女子腾出说话的空间。
“这大夫竟也是你的人,”赵婉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没想到你入京都不久,就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你这样算不算是乱臣贼子?”
郗月:“他不是我的人。如果我手里有几个这样的大夫,江北军能少死不少人。”
赵婉闻言身子微微僵了下。
她不是深闺妇人,自然知晓江北军抵挡北夷入侵时的惨烈,也知晓一个大夫对于江北军的意义有多大。
赵婉有意略过心中的些许不自在,转移话题:
“我在裴府没找到穆少将军。”
赵婉:“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如果我找到他了,还会陷在裴府出不来吗?”
郗月又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赵婉:“……虽然我只是个平常人,探查的本事不如你,但我也有自己的手段好不好?我真的、真的找遍了整个裴府,连裴府的地牢都去过了,就是没找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郗月轻嗤,“枉我每日替你分散守卫的注意力,你就给我带回这么个消息?废物果然是废物。”
赵婉回怼:“你不是废物,那怎么不自己去找人?”
郗月:……
她去找过,但她在裴府那边过了明路,被防得紧,不管去哪里都会有一堆人盯着,根本没办法好好查探。
她在京都是孤家寡人一个,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忙。如果裴朗还在京都,她还可以试着跟他做做交易,让他帮忙,可裴朗不在,她便只能想其他办法。
她把赵婉弄到裴府,原本只是想利用诱捕拓跋宏这件事分散裴司徒和裴府守卫的注意力,自己好去寻找穆诠所在。
她早有预料,以裴司徒之警惕,即便是要诱捕拓跋宏,她依旧会被盯得死死的,但即使只能增加一分可能性,她也会去做。
发现赵婉竟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和某位长辈有关联后,郗月就改了主意。
她把赵婉捆树上,跟她“心平气和”地谈了一笔交易。
她在明面上吸引裴司徒和裴府众人的目光,让赵婉暗中去寻找穆诠的行踪。
赵婉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虽然她被囚禁的院子四周一定会埋伏下很多人,但那些人的注意力大多放在外来人身上,根本不会过多注意圈禁在院中的她,只要她能顺利出院子,便能伪装成裴府丫鬟,暗中查探。
郗月清楚地记得,在北境崔牙子的院子里,吕妈妈曾把赵婉反锁在屋子里,但赵婉却很快逃出了屋子并追上郗府的马车……
“你说过,只要我替你在裴府中找人,你就放我们离开的。”赵婉吼出一句话后,想起郗月的武力值,以及自己所求之事,又放缓语气道,“我已经按你所说的去做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郗月:“我记得我说的是,你若替我找到穆少将军,我就放你离开,可你没找到人,我为何要放你离开?而且,我只说放你离开,可没说过会放拓跋宏离开。”
让一个江北军将军放一个北夷皇子离开?没门。
血海深仇,家国大义,哪一项都不容许她做出这种承诺。
赵婉再顾不上背上的伤痛,从软榻上爬起,扯住郗月的衣摆,眸中含泪。
“你不能这样。是,我是没找到穆少将军,但那是因为穆少将军根本没在裴府,不是我没用心去找啊。真的,我已经竭尽全力去找了……”
她抽泣起来,“你以为我不想找到他吗?我想的啊,比任何人都想。”
“我六岁时,他跟穆将军一起,抱着三岁的你路过赵家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从歹人手中救下我,那时我就觉得,他比世上所有人都英武,比世上所有人都好看。”
“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知道他会亲自教你念书识字,教你练功习武。我嫉妒你,嫉妒你能得他亲手教授,嫉妒你能跟他一起上战场,嫉妒你能得他看重。”
“后来,我长大了些,便去边关找他,跟他说想跟他上战场,想陪着他,可他拒绝了我,还让人把我赶走……郗月,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凭什么也这样对我?”
“他不见了,我比谁都着急,会不尽心尽力地去找他吗?”
赵婉几次三番去边关找穆诠,却屡屡被穆诠赶走,她失望之余,便想去看看郗月是什么样的人,认识郗月,跟郗月学学怎样才能得到穆诠的关爱,谁知她却连郗月的面都没见着——她见到的是鬼面将军,那个浑身染血、青面獠牙,手持长矛骑在高头大马上,穿梭在敌军中的鬼面将军。
赵婉见过鬼面将军后,自认做不到郗月那样,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边关,后来便再没去过边关,也再没去见过穆诠。
也是这一次离开边关时,她捡到了受伤的拓跋宏。
郗月听完赵婉的哭诉,默默插刀:“他是蹭你的船回京都,才被抓的。”
赵婉闻言呆愣了许久,汩汩往外冒的眼泪卡在眼眶里再落不下来。
“啊——我要杀了你!”赵婉被刺激到了,向郗月扑了过去。
她从郗月口中得知穆诠来京都的时候,很是高兴了一会儿,但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去见穆诠呢,就又听说穆诠被裴司徒抓了。
郗月让她去找穆诠,她是十分乐意的,她都已经想好找到穆诠后,要怎么在他面前揭露郗月的无能了。
可她找遍了整个裴府都没找到穆诠……
现在郗月说穆诠是躲在她回京都的船上,跟她一路回的京都,这就相当于在说,穆诠乔装打扮也要躲着她。
这怎么能忍?
赵婉虽然受了伤,但她依旧拼尽全力想要去抓花郗月的脸。
郗月:……
郗月轻易躲开赵婉的攻势,让赵婉就算拼尽全力,也碰不到她一下。
“呵,凭你也想抓住我?”郗月继续刺激她,“废物就是废物,就算被别人叫作郗九也还是废物,还敢冒充我?”
赵婉两眼通红,愤怒大喊:“谁想冒充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来江东,把身份卖给我的!”
郗月:“那你也冒充了。”
赵婉:“我冒充了又如何?就算我冒充过你,你拆穿我、差点杀了我,也足够抵这段时日的冒充之过了吧?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郗月轻“哼”一声,反手抽出腰间银丝,向赵婉卷了过去。
“敢恬不知耻冒充我,就要做好拿命来赔的准备。”
“嘭。”
房门被踹开,拓跋宏从门外飞速窜进屋内,一手长刀格挡下银丝的攻势,一手环住赵婉的细腰,带着赵婉逃离屋子,上马飞奔逃离此地。
郗月追到院子里,眼角余光瞄到躲在幽暗角落里的一家三口,只说了一句“走了”,便不紧不慢地向拓跋宏和赵婉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和他的妻儿才从角落里出来。
“夫君,我们该怎么办?那人凶神恶煞的,以后怕是还会回来报复。”
大夫:“我风阁在京都又不止这一处宅子,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搬走。”
“好。”
拓跋宏不停挥动马鞭,纵马飞奔。
赵婉坐在他身后,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后背,被他带着远离医馆。
过了一会儿,拓跋宏听到细碎的“呜呜”声和抽噎声从身后传来。
他想勒马安慰赵婉,又担心郗月会追上来,只得暂时忽略心中怜惜,继续飞奔,直到晨光熹微,远远看见几艘停在码头上的巨船,才勒马停下。
拓跋宏把赵婉抱下马背,圈在怀里安慰。
“别哭,我心疼。”
赵婉听见他干巴巴的安慰,粉拳不住捶在他胸口,依旧哭个不停。
“你听到郗九和我说的话了吧?是,我无能,我无耻,既然你也这么认为,何必还带我走?你让她杀了我好了。”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我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追了过来,害你独自面对她,是我不对。”拓跋宏双手捧起赵婉的脸颊,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
拓跋宏:“若说无能,我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在郗九的手中也只能夺命而逃,不是更无能?若说无耻,郗家算计、利用郗九,拉拢与裴司徒的关系,不是更无耻?”
“在我心里,你是全天下最美、最善良、最能干的女子。”
赵婉泪眼婆娑地看向拓跋宏,从他眼里看到了认真和坚定。
“你早就回来了?听见我和她说的话了?既然你早回来了,为何不早点救我?”赵婉指责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又不想带我回北夷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拓跋宏是不是听见了她和郗月之间那些关于穆诠的谈话。
若拓跋宏听见了……赵婉不由浑身颤抖起来。
北夷在江北军手中吃了许多次亏,北夷大军死在江北军手里的兵将更是数都数不过来,若拓跋宏知道她和江北军穆少将军的关系,知道郗月是江北军的鬼面将军……他还会带她回北夷吗?
拓跋宏感觉到赵婉身体的颤抖,把她紧紧搂进怀里,道:“对不起,是我胆小,我听见她在屋里,犹豫了两息,让她……这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婉婉,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救你的,我发誓。”
拓跋宏很是心疼愧疚。
他跟大夫娘子去取药回来,正好听见郗月让赵婉拿命赔冒充她之罪。
拓跋宏震惊于郗月竟然这么快就追了过来的同时,心底也不由惊恐地发现,自己竟隐隐产生了舍弃赵婉独自逃走的念头。
好在他犹豫片刻之后,便想起在裴府时赵婉那奋不顾身替他挡下郗月攻击时的无悔模样,他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恐惧,在千钧一发之际进屋带走了赵婉。
他带赵婉逃走了,已经做好与赵婉一起死在郗月手里的准备。
幸好,他骑的马脚程不错,摆脱了郗月。
赵婉听他说话,知道他并没有听到自己与郗月前面的对话,松了口气,柔顺地伏在他怀里,问道:
“你真不会再扔下我一个人,就像上次把我一个人扔在北境一样?”
拓跋宏指天发誓,“若我拓跋宏再扔下赵婉,就让我天打雷……”
他的誓言还没发完,就被一只芊芊玉手堵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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