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六载一巡狩,冷云枝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气运,还能亲眼见证巡狩礼。
冷云枝想象中的画面是百官随陛下围猎,而实际在此之前还有非常严苛的礼仪流程。
巡狩礼需祭先祖、察官绩、督武军、巡万民,场面壮观震撼,冷云枝申时起的困意早已被磅礴的气势吹散,目光几乎紧随着卤簿上的女帝,据说昭福帝甚至尚未及笄,可眉眼间的英气与锋芒无不给人以无声的震慑和压迫。
卤簿的规模宏大,威严庄肃,仪仗浩荡,车乘相衔,十二面黄面凤凰旗分两排行进,象征着海晏河清、国泰明安等祈福意味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八驾车辇指路,十九排骑兵卫队引驾,其各持刀剑弓羽,相隔排列,随后是一支庞大的鼓吹乐队,大鼓、铙鼓乐声宣天,金钲敲击礼乐相伴,箜篌、笙为辅。
三十六匹御马拉着的仙游大辇缓缓驶来,侍从掌扇,兵扛香炉,大辇四角嵌有威武凤凰身,黄龙衔香囊,四面绘有金龙瑞云,红底油画,饰以大黎图腾,以织金苏锦缎作里,万福纹压帖龙凤纹相缠,置于车顶中央。
万民朝拜,大辇内的昭福帝威仪凛凛,但在看向子民时流露出几分柔和,侍从端来玉罐,里面是用金、银分别铸成的细片珠花,昭福帝扬手一抛,洋洋洒洒,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彰显国威的巡狩礼振奋人心,冷云枝感受着百姓言语里的慷慨激昂,与他们脸上洋溢的喜色,内心仿佛也随之澎湃,隔着人海,那双瑞凤眼回头撞入她的视线,冷云枝回以一笑,但当他转过去,冷云枝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子和腰封,里面是她悄悄换来的碎银和地契。
自回京起,冷云枝就在谋划着出逃,借着沈莹玥私会的空子,她经常从暗道出来,然后拿着萧舟野赏赐之物去当铺换盘缠,但金银沉重,她逃跑要轻便,于是想出了先换成地契,待风头过来,再回来转卖的法子。
营帐驻扎在山脚的大草原,跟随而来的多数是会些拳脚的武官女眷,冷云枝不会,亦是没有心思去靶场学弓,很自觉回了帐篷,脑海根据来时的路,暗自思量着对策。
不等她把凳子坐热,帐帘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冷云枝抬眼,就见萧舟野走进来。自从林宛滑胎后,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因此变得有些微妙。
“王爷。”
“就在帐内待着,切忌乱跑。”
“喏。”
两厢静默了会儿,冷云枝等着他离开,但对方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
萧舟野从圆领袍中掏出纸包:“今日一天都是炙烤野味,怕你吃不惯,特意命庖厨给你备了栗糕和蜜饯。”
冷云枝接过,尚未打开,馨甜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出。
“王爷有心了。”
“这不合规矩,莫叫人瞧见了。”萧舟野叮嘱道。
冷云枝忍不住轻笑:“王爷不是最守规矩的吗?”
萧舟野:“......”
“那你还给本王。”
冷云枝闻言忙护住,眉眼弯成月牙儿。
见她玉雪娇俏的活泼劲,萧舟野凝着她,嘴角不自觉勾起细微的弧度,垂眼注意到她袖子上沾了什么,伸手要给她拍掉:“上哪碰到的土渍。”
冷云枝心脏猛地一跳,袖子里藏的是碎银,他只要一摸就能明白,可他们出行哪里需要自己备银?萧舟野敏锐,定是瞬间就能猜出她的目的。
眼见着他就要够到她的垂胡袖,惊慌之际,冷云枝视线所及便是他的唇角,下意识地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腰身,轻轻地吻了上去。
薄唇一触即分,萧舟野有点发愣,腰间的力度也开始松开,他的喉结滚动,不等冷云枝后躲,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相较于冷云枝的轻柔,萧舟野顶开她的贝齿,吻得隐有燎原之势,霸道又凶狠,逼的冷云枝眼仁里噙起了蒙蒙水雾,这个人似乎没有柔情可言,每一次都使出恨不得把她拆吃入骨的蛮劲,冷云枝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地停下,分离时牵扯出细细的银丝。
“这次狩猎的赏品中有蓝田玉和香云纱,你可喜欢?”
冷云枝被他吻得晕晕乎乎:“嗯。”
粗砺的指腹暧昧地轻轻摁压她莹润的薄唇,萧舟野眸色缱绻:“那我给你赢回来。”
指腹的粗茧磨在唇上有点硌,冷云枝不敢躲开,袖子掩饰性地放在腰前,生怕他注意到藏在腰封里的地契。
“好。”
帐外的几个将军在唤他,萧舟野没有再多留。
危机解除,冷云枝深吸了口气,趴在案几上长长呼出。
还好没有被发现。
她在帐内等了两刻钟,听见外头没了动静,冷云枝掀帘看了看,队伍都进山打猎了,除了看守营地的金吾卫,只有几家女眷在不远处的靶场练弓箭。
“夫人可是要去靶场?”身侧冷不丁冒出一人,冷云枝看着玄七,心底凉了大半截。
“我肚子不大舒服。”
玄七看了眼她,领会:“属下带您过去。”
“好。”冷云枝跟着他走,本来都觉得无望了,结果不是恭房,而是山脚的岩石边。
微弱的火苗再次燃起,藏在袖中的素指因为紧张都快绞成了麻花。
玄七察看完周遭后,抱拳行礼:“礼部那边还没处理好,先委屈夫人在这里解决一下了,属下已经检查过了,附近没有毒虫爬蛇。”
冷云枝压制着上扬的嘴角:“有劳玄七侍卫了,只是你在旁边......”
“属下走远些。”他自觉走到十米开外。
“还是太近了。”
二十米开外。
“能否......”
不等冷云枝说完,他握剑又往外走:“夫人,此处可以了罢。”
“可以了可以了!”冷云枝借助岩石的掩护,快速脱掉宽大的直裾袍,里面是窄袖束腰短曲裾,碎银钱袋塞入交领内,她探头瞥了眼背过身去的玄七,心跳如鼓。
冷云枝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蹑手蹑脚藏进了山里。
春风习习,青草如绸缎般波动,玄七等了又等,轻声唤她:“夫人?好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玄七警觉地眯起眼,慢慢靠近:“夫人?”
“夫人!”
玄七看着岩石后的衣袍,心头一颤,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冷云枝的身影。
这一带是皇室围猎场,不会有大型野兽,就连毒蛇等具有潜在威胁的动物也会被定期捕杀,所以冷云枝才会下定决心冒这个险,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猜想,她这一路都很顺畅。
太阳的位置和树木叶片的疏密程度方便了冷云枝判断方向,得亏萧舟野常令她去书斋陪他对弈,她才能在萧舟野的书斋成功地翻找到此处的布局图。冷云枝发现不远处散落了很多村镇,她凭第一直觉定下了离京州最近的镇子过夜,心想着萧舟野定会以为她会选最远的,那她便反其道而行,而至于成与不成,就要看老天愿不愿意帮她了。
努力付出了,气运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冷云枝翻过岩石,淌过溪涧,担心玄七带人追来,马不停蹄地往图纸里的那个位置赶。
日头高照,冷云枝跑得汗如雨下,翻过山坡后,她想找个隐蔽的位置缓口气,手撑着树干,半弯着腰气喘吁吁。
突然间,正西方传来刀剑铿锵碰撞的打斗动静,冷云枝受惊地偏头,瞳孔骤然紧缩。只见萧舟野和三个男子护在陛下身前,那帮黑衣人蜂拥追赶,几乎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陛下似乎受了伤,手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
冷云枝连忙蹲了下来,透过树叶缝隙观察着双方的搏杀,难以置信经过多番搜查的围猎场居然还会有歹人混入。
她看着剑法凌厉利落的萧舟野,心中感慨此人不愧是多年征战的将军,身姿矫健如游龙,剑芒刀影在黑衣人群中穿梭腾跃,激烈的交手几乎要将周遭的树木震碎,但对方武力值亦是不差,又胜在人多,萧舟野纵是再有能耐,体力慢慢拖延消耗,也逐渐落于劣势。
“温执玉带陛下先走!”他的袍衣飘卷,大吼着。
这还是冷云枝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如此凝重严肃的神态,刹那间,混乱的场面里,冷云枝注意到黑衣人绕至萧舟野身后,抬脚横踩杉树,苍翠的树叶沙沙响动,黑衣人手腕一转,旋身猛冲向萧舟野。
“呃——!”萧舟野躲闪不及,手臂被硬生生划出巨大的血口子。
冷云枝目眦欲裂,止不住惊呼,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又快速捂住嘴,但细微的动静还是被这群耳目灵敏的人听出来了,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扫来。
冷云枝害怕到脊背僵硬,脚底生寒,一动不敢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两只鸟扑棱着翅膀飞出,众人的疑心散去,冷云枝紧悬着的心终于缓了缓,但眼前的局势不容乐观,倘若再无援军,怕是整个大黎都会为此大乱。
怎么办......
她面露愁色,这一刻,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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