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本不是贪睡之人,但昨夜劳神费力,后半夜又被裴敛强拉起来灌了碗风寒药,替她将腿上的药换了一回,以至今日起身时,早已过了午时。
雨疏风骤,滴滴答答打落窗棂,姜泠将锦被拉到面上,露出双澄澈清醒的眸子。
其实头还有些疼,但意识已全然恢复,只是初醒时,她仍是看着陌生的幔帐反应了好一会儿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间卧房,并非昨夜那方小榻,想来是裴敛趁她睡着时,将她抱来此处的。
念及那方小榻,思及裴敛,便避无可避地想起昨夜种种。
破碎的记忆袭来,拼拼凑凑,须臾间就令她面上生热,口干舌燥,只得懊恼地将自己蜷成一团,笼在被窝中,不敢面对。
阴差阳错,一夜荒唐,她心中暗怪裴敛不避讳,明知她中了药还与她共处一室。可倏然又想起当时裴敛分明已准备离开,是自己攥着人家不依不饶。
她闷在被中胡思乱想,摸着自己腿上的纱布,既羞又恼,良久,才悠悠叹了口气。
而后迫着自己坐起身,四处打量一番,视线停留在半开轩窗外,被雨折弯的一株秋菊。
若没猜错,此处是她曾呆过段时日的裴敛私宅,也在渂江附近,此间当是裴敛的卧房。
正想着,门外脚步轻响,姜泠心头一跳,随后便听熟悉沉缓的声音传来:“起身了?可好些了?”
只是听着这声,姜泠脸颊又是一热,无端端就想起那句温热深情的“你要如何,我便如何”,一时哑了声音,并未作答。
许久没听见动静,门外之人也没再问,只道了句“我在书房等你”,便离开了。
雨声淅沥,脚步声渐远,姜泠紧捏着衣袖,指尖隔着薄薄衣料扣入掌心,刺痛传来,才让她稍稍定了定心,看向不远处案上早已备好的衣裳。
无论如何总要面对,总归自己也没吃什么亏,就当做了场春色.浓情的梦。
如此想着,便觉心中坦然许多,也没再刻意拖沓,换好衣裳开了门。门外侍女已等候多时,沉默恭谨地伺候她洗漱一番,又替她梳发绾髻。
侍女原还想替她描妆,却被她拒绝。
她本就不喜描妆,更遑论今日尤为不合时宜。
侍女自是听她吩咐,收拾完毕后在廊下撑开油伞,轻声禀道:“王爷在书房等您,奴送您过去。”
姜泠站在廊下看了会儿落雨,却是从侍女手中接过油伞,自顾自走入雨中:“不必,我认得路。”
好歹当初在裴敛这处私宅住过些时日,虽说并非处处都认得,但他的书房,她从前倒是常去。记忆中,出了这院子往东面百余步也就是了。
可这百余步的距离,姜泠硬是走了近一刻钟,直至在他书房外停步,又犹豫了许久。
到底还是无法坦荡荡。
正踌躇着是否要先敲门再进,裴敛却先一步拉开房门,似笑非笑地看她:“既来了,站在外面做什么?”
姜泠立时微微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磕磕绊绊道:“我,我是怕扰了你......”
言语虽不连贯,但语调还算平稳,姜泠心下放松些许,暗道自己还好没露怯,徒增尴尬。
裴敛半倚着门扉,不着痕迹看着她颊边慢慢升起的红晕,如破晓绯云,格外迷人。
但他并未说破,也并未提昨夜之事,转身进了书房,同她道:“你一日未进食,先吃些东西。”
姜泠收了油伞,放置门外,这才顺着裴敛的视线看向书案上放着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
平心而论,她是感激裴敛此时的泰然自若的,仿佛无事发生,一如往昔。只是看着那碗肉粥,她却难免有些迟疑。
那是裴敛的书案,并非待客的茶案,她若坐了,倒有种反客为主的意思。
似是看穿她所想,裴敛唇角微抿,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自然而然在书案旁的圈椅落座,拿起一卷书册翻看起来。
他今日未束发冠,只用发带系了,长袍宽袖,懒散却又不失雅致。
姜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才硬着头皮在书案后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粥,慢慢吃着。
热气氤氲,半遮眉眼,她不动声色地掀眼看裴敛,谁知那人却好似额上开了天眼般,立时便盯了过来。
这回她没再躲,只是愣了一瞬,就听裴敛慢悠悠说着:“我已让人送信去赵家,替你报了平安,你无需忧心。”
姜泠怔然听着,好一会儿才略显迟钝地点了点头,低低道了声:“好”。
见她如此,裴敛不禁放了书册,挑眉看她。
今日的她好像有些不同,不再是从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竟多了些柔和。方才迟疑呆愣的模样,让裴敛心窝凹陷。
他眼神宠溺,凝着她,道:“昨夜之事,你可有何想问的?”
舀着肉粥的手一顿,姜泠眸光微闪,目露诧异。
但见裴敛一本正经,才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下意识勾起手指轻触鼻尖,瓮声道:“是有些想问的。”
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裴敛心生愉悦,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颔首道:“你问便是。”
姜泠这才放了汤匙,将碗盏推离自己面前,正色道:“你不会看不出昨夜之事是场为你而设的局,为何还要来?”
而今整个大俞都在裴敛掌控之中,更莫说区区一座江都城,区区一个许润声。只怕许润声入城那日,裴敛就已得了风声,又怎会不知许润声的图谋?
如今上景战败,虽说并未全然归于大俞治理,但只需时日,徐徐图谋,上景彻底归顺也是指日可待。在这种情势下,许润声若想翻盘,便只能直接向裴敛出刀。
局势分明,对错了然,裴敛却依旧赴局。
姜泠有些读不懂他。
可裴敛听罢却依旧面色平和,口吻更是稀松平常:“许润声说你在他手中,附带了封你的亲笔信,我不能坐视不理。”
姜泠哑然,下意识问:“就凭一封信?许润声与我交好,要捏造一封信易如反掌,你不该不知。”
裴敛亦是颔首,却转而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与信一并送来的,还有这只玉簪。”
素色玉簪质地莹润,式样简洁,唯有簪头雕了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姜泠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在营帐中裴敛送她的那只。
后来玉簪裂了她心疼,昙娘还误以为她是喜爱这玉簪,说替她去求裴敛修复。但后来时节混乱,入了皇城后,这玉簪便不翼而飞。
直至她出宫那日,裴敛又将这只玉簪并那副画一并赠予了她,她才知原来是裴敛拿了去。而那夜收到时,玉簪完好无损,显然是裴敛费心修过。
她日日带着,可后来有一日却怎么也找不着,如今听裴敛这般说,再细细回想一番,才倏然反应过来,当是那日许润声为她簪花时便偷拿了去。
原来早在那时,许润声就开始盘算着以她为饵。
她眸色微凛,声线平了下去:“即便如此还是漏洞百出,你竟也当真。”
裴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须臾,才深以为然道:“是,而今看来,当时是草率莽撞了些。”
分明是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偏他仍旧这般无所谓,姜泠也被噎了一瞬,满腹言语不知该如何说起。
总归裴敛还是为了她,只是她不知为何,对他这般鲁莽行为有些气恼。
遂想了想,又道:“那你又为何独自一人?你的暗卫呢?禁军呢?”
连声质问,纵使沉静如裴敛也愣了须臾。
姜泠看着他,回忆起昨夜许润声所言,愈发不解:“为何许润声会说,你若要来只会是独自一人前来?”
当时她心有疑惑,只是情势危急,她又被下了药,无心深究,而今想起便忍不住立时询问。
裴敛垂下眼,看着茶盏中轻微浮动的小叶,沉默片刻才斟字酌句道:“你的身份如今不便被人知晓,若有人走漏你还活着的风声,那你梦寐以求的自由,怕又是黄粱一梦了。”
姜泠彻底没了言语。
方才裴敛沉默之际,她亦有设想许多可能。兴许是许润声错算,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裴敛早有准备;亦或是他的人被旁的事拖住,他只能先行前来。
却没想过,他独自一人而来竟是不愿泄露她还活着的秘密。
其实即便旁人知晓,姜泠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裴敛言及自由一事,才觉仿佛心间被人扎了根刺。
不痛不痒,依旧能活,只是时时刻刻呼吸之间,都无法畅快。
她以前觉着裴敛不懂她所想,而今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裴敛不是因她锲而不舍、态度坚决才放她出宫,而是先知她所求,进而应她所求。
她眸光微动,不自觉攥住膝头裙摆,哑声道:“那寒鸦呢?即便寒鸦与我不和,但他总归是听你的。”
裴敛微叹:“许润声好歹也是上景国师,自是算准于寒鸦不在的时候出手。”
他放下茶盏,见姜泠略带疑惑地朝他看来,又耐心解释道:“近日寒鸦替我外出办些私事,不在城中。”
私事?
姜泠不经意便想问是何私事,话到嘴边又觉这不该她探问,便收了声。
可心中到底还有些没来由的恼,思忖良久,仍是忍不住略带责备道:“但无论如何,你此番当真是错得离谱。渂江宴鱼龙混杂,昨夜几乎半城的人都聚在渂江,许润声特意将局设在渂江宴,就是看准这一点。即便你在渂江宴丧命,涉事之人众多,参宴之人又皆是权贵,届时查无可查。何况我当时便同你说,许润声不会当真伤害我,虽说他此番行事阴诡,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他并非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让你走,你......”
“姜泠。”
没待她说完,裴敛便低低唤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泠这番话,起初听着,他本还有些欢喜能被她关心责备,说明她在意他的安危。直至听到她提及许润声,这才有意打断。
在她眼中,即便许润声做到如此地步,仍旧不算十恶不赦之人。裴敛不知,她竟如此心软。
“姜泠,昨夜那四时欢,是在我来前,就被下到你酒中的吧?”
听他提及四时欢,姜泠不禁呼吸一滞,但见他神色如常,便也压下心绪,依他所言回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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