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从未与人说起过这枚蝶印,甚至当年知晓此事之人也寥寥无几。
但彼时裴敛厉兵秣马直指皇城,自然已将姜家人的底细探询清楚,因而他在营帐中认出她肩上蝶印,姜泠也并不奇怪。
只是经年日久,她已不大记得刺上蝶印那日究竟是何光景,只剩下些模糊到不愿回想的记忆。
当日似也在落雪,却不在皇城,而在已记不真切的温泉行宫。其间应是发生了些不大愉快之事,回寝殿后便被人按着刺下了这蝶印。
她父皇下的旨,母后遣的人,很痛,但怎么哀求都无用。唯一记得清楚些的,便是她向母后乞怜时,母后那双明珠般的眼中下意识流露的鄙夷。
所以自那之后她便以此为耻,有意遮掩避讳。直到后来她渐渐大了,明白在他们眼中不堪入目的并非那道胎记,而是她,才终于能正视这道蝶印。
纵是如此,渂江宴那夜混沌清醒交替时,也有一瞬忐忑会在裴敛眼中看到似曾相识的鄙夷。
但无论是那夜还是现在,都并没有,裴敛眸中盛着的只有将要溢出的怜惜。
她从来情绪内敛,极少显露软弱委屈,今日不知为何心弦松懈,话语间隐隐也有几分控诉。
车外风声萧萧,吹得毫无章法,恰如眼下她乱糟糟的心。
裴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才意有所指地道了句:“可我只觉美极。”
姜泠怔住,看着他格外郑重的神色,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自从裴敛挑破心意以来,他说的好话也不在少数,可今日如此简单几字却似乎格外撩拨。
好在沉默间,马车停了下来。
裴敛也没再多言,只将她平稳扶下车。
薄雪压檐,仆从早已清扫了阶上雪,显出平坦宽整的路来。
本无需谁搀扶,但裴敛拉着她并无撒手的意思,直至上了阶梯站至檐下,她才终于抽回手,局促道:“王爷送到这儿便好,我自己进去。”
裴敛扬眉轻笑,负手而立:“我何时说过我要走?”
而后朝她走近一步,在她诧异目光中坦然道:“我今日来是与赵骞有事相商。”
姜泠这才想起方才他一直没说自己来此的目的,被他说旁的事情一打岔,竟也给忘了。
可什么事不能传赵骞入宫相谈,值得让他亲自跑一趟?
细雪纷扬落了大半日,此时才消停,唯有不堪重负的枯枝被清风拨弄,洒下碎雪。
赵府园中景致本就精致,眼下飞檐覆雪,松枝挂白,更是美轮美奂。
赵骞令人在角亭中置了食案,虽在过风出,但四周暖炉烧得正旺,俨然一副待客之姿。
听风望雪,恰有一番意趣。
见姜泠引着裴敛前来,赵骞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姜泠察觉其中深意,先行解释道:“我方才回府,正好碰见淮王。”
赵骞颔首,笑道了声“有劳”。
待姜泠离开后,赵骞这才邀裴敛入座,斟茶添水:“王爷前几日就与臣说有要事相商,臣实在惶恐,若有要事,王爷大可召臣进宫,何苦大雪天跑这一趟。”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瓷盏,裴敛却没急着开口。
赵骞意会,将杳静无声的庭院环顾一番,低声道:“王爷放心,我已遣退所有仆从护卫。”
裴敛含笑,抿了口清新淡雅的新茶,这才缓缓开口。
而姜泠回栀园换了身轻便衣衫后,正犹豫是否要去晚居见见姜安,就见秋杏蹦蹦跳跳踩着雪回来了。
她站在檐下,无奈笑道:“地上滑,小心些。”
秋杏抬眼看来,又带着狐疑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小跑上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淮王这就回去了?”
其实按方才秋杏下马车的距离来算,早在一刻钟前就该归府了。但姜泠等了片刻没等着人,就猜到秋杏这是有意避开。
只是秋杏为何如此,她却不敢笃定。
姜泠看她,不大确定地轻声问:“你如今怕他?”
上回姜安当众说先皇先皇后乃裴敛所杀,秋杏面白如纸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秋杏本就胆小,难保不会多思多想,就是惧怕裴敛也是情理之中。
而秋杏自然也明白她缘何要这般问,那日姜安所言确实让人惶惶不安。
可沉默一瞬,她却是摇头:“我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别人如何说我管不了,但淮王做过的事,我都记得。”
她中毒命悬一线,淮王舍身动用乌灵子为她解毒之事,姜泠虽未与她明言,但她不傻,当初种种太过巧合,她自也有些猜测。
世上怎会有这般巧的事?她前脚毒入骨髓,命不久矣,后脚淮王就突发急症动用乌灵子,整整三株乌灵子,才堪堪救回淮王性命。
后来从银山那里得知,当夜姜泠竟试图割腕一博来得到乌灵子,好在被淮王及时救下,她才彻底领悟其中意味。
不是单纯为救她,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本就承了裴敛一恩,后又得知他为姜泠挡刀,九死一生,秋杏又怎会因姜安一言就惧怕避让?
这番话让姜泠微微错愕,却又倍感欣慰,情不自禁替秋杏掸落肩头雪尘。
刚想说些什么,秋杏却偏着头先一步开口:“你不信淮王吗?”
掸雪的动作一顿。
见她沉默,秋杏以为自己此番会错了意。
她今日避开,并非因为害怕,而是有心为他们二人腾出空间,将当初之事说开来。
如今她想起当初在宫中时,她每次说起淮王的好,姜泠欲言又止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姜泠早已知晓宫变真相。
暗怪自己自作聪明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但她以为姜泠与她一样是信淮王的,可眼下见姜泠反应却又有些举棋不定。
姜泠下意识摇头,却也没说是信还是不信,只是眸光略微黯淡,叹道:“他从未与我提及过此事。”
那日天极殿中发生之事,仿佛雁过无痕,没留下一丝踪迹。她不问,他便也从不解释。
可若他不言,她去问又算什么?倒像上赶着要与他如何一般。
虽说内心深处是信他的,但姜泠也清楚知道,他们二人仍缺个合适的契机,当真将此事摊开来讲。
不讲,就无法真正就此揭过。
但此刻裴敛有他的顾虑,她亦有她的坚持。
秋杏显然不懂,只是从她眼底看到些许不常有的落寞,狐疑道:“淮王也真是奇怪,这么大个误会,怎么就忍得住不解释不分辨呢?”
这话倒是问到了姜泠心坎,她怔神片刻,无奈摇头:“他自有他的道理。”
她从不是个自囿自恼的性子,天大的事也能安然放下,况且此事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骄阳西斜,暮色四合。
姜泠终是没去晚居,只让秋杏去送了饭食。姜安近来不想见她,她也会竭尽所能多给他些耐心。
栀园刚摆好饭,赵漱阳便来了。
今日赵夫人出门赴宴,赵骞与裴敛议事,姜泠索性邀她一同用饭。
“淮王怎么来了?是为你来的吗?”赵漱阳咬下块肉酥,眨着清亮眼眸,径直问道。
听闻淮王来时,她本还想去看看的,但被侍卫告知自家父亲吩咐不得靠近庭院,这才作罢。
她对裴敛实是好奇,对姜泠与裴敛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更为疑惑。
但姜泠避而不谈,转而问道:“听锦书说,这些时日女师授完课后,你日日往晚居跑?”
提及姜安,赵漱阳并未察觉话头已被岔开,只如实点头:“是啊,起初他还烦我,这几日我在门外与他说话,他还会时不时应我几句。”
说着,她低下头,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