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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戈无弃
是花羡。
暗夜里那个奇怪的身影，是花羡。
楚意顾不得思索，只是急于确定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管楚思思手里的火源还在身后，便三步并做两步冲入了黑暗里。
她扑向那个黑影，迫不及待伸出手，手指立即接触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
立即，两只手忙乱地交握在一起。手指似乎是在没有目的地接近，十指交缠。他们都感觉到对方的手如此湿冷，是惊喜，是担忧，此时已都无所谓。听到了那个声音，感受到了那人的接触，便可知他们都还活生生的，在这个世上。
楚意很快蹲下身，面对着黑暗中他的脸，映着背后正在靠近的火光，依稀看到了熟悉的眉眼。
“花羡，你……这是……”
楚思思很快跑到近前，也跟着蹲下身，于是，枯枝上的火光驱散了黑夜，照亮了眼前的人。
楚意这才看到，在她面前的，并不是花羡一个人。
花羡半坐在地上，一双腿都撇在后面。他一只手正紧紧握住楚意的手，而另一只手臂，则半拖着一个粗壮的身躯。
那人脸朝下，看不清形容，只看得出身材十分高大健壮。此时被花羡拖着，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都是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不用说匍匐在地上那个躯体不知生死，就是拖着他的花羡，也已疲惫伤损得没了样子。
楚意一时说不出话，正要看他的腿，花羡却狠命拽着地上的人向她挪了一步，着急道：“楚意，楚意，你快看看他，快救救他……”
楚意的手一顿，花羡已好似是狠了心一般松开了她的手，还不管不顾地甩开，又拽着那人道：“楚意，我没事，你快看他啊！”
楚意无奈看着他，感觉自己眼眶热得厉害，视线在火光中模模糊糊，忍了忍，才咽下了泪水，沉声道：“这是什么人……”
花羡道：“这是……戈无弃。”
“戈无弃？”即使在如此时刻，楚意也不免吃惊。
戈无弃，那个杀手组织的王牌杀手，碎心掌令人一掌毙命，曾经将花羡的腿击成粉碎性骨折的戈无弃！
而且，这一次耿麟监察涉州，从程赋获得的消息和花羡的分析来看，岐黄医会既然要派出杀手行刺，派戈无弃的可能便是最大。那么，晚水之上，若是当真有一场暗杀与守护的大战，这戈无弃又为何会不知生死卧在此地，还好像是被花羡拖曳了这么久？
疑问太多，一言难尽。楚意向楚思思做个手势，两人扶着地上那个无知无觉的身体翻了一个身，让他平卧在地上。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四十多岁年纪，浓眉重颐。即使躺在地上毫无动静，还是能看出此人的雄壮。若是平时清醒全盛之时，那一定是威风凛凛，器宇不凡。
楚意当下伸手，职业性也是习惯性地拍了他的肩膀，先确定他的确已意识丧失，又去触摸他的颈动脉。
颈动脉还有点微弱的搏动，鼻息间也有轻微的呼吸。
人的确还有生命体征，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楚意立即检查了他的伤，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便如一盏小火苗被水泼灭，瞬间沉落了下去。
一个坚硬粗糙的铁枪头正牢牢钉在他的左胸处，枪头略略偏过心脏的位置，但是心包和大血管也一定受了损伤。整个胸廓都已变了形，不仅肋骨尽断，而且胸部坚硬鼓胀，必有严重的血气胸。
这样的伤势，肺部压缩，纵隔移位，而且已经拖延了不短的时间，即使现在开胸手术，病患生存的机会也已是微乎其微了。
而且看现在的心跳呼吸情况，已经根本无法耐受手术了……
楚意的目光凝滞了一会儿，微微抬起，正对上花羡闪亮的目光。
“怎么样？”花羡有些迟疑，却还是怀着希望。可是对上她的眼，他目光中那点仅存的希望便好似一点泡沫破裂，眼底瞬间荡起浓重的绝望和伤感。
“难道……真的是……”他拖着戈无弃的手颤抖着放开，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楚意看着他，目光凝重地摇了摇头。
楚思思早已在戈无弃身旁蹲下，也详细查看他的伤情，一面查看着，她的表情一面沉落下去，最终抬起头看着楚意，又看看花羡，喃喃道：“他……不行了啊。”
楚意点点头，又回头看着花羡，“是。他不行了。”
话音刚落，楚思思忽然提高了声音，“意姐姐，你快看，他……”
楚意低头看去，方才还躺在地上微微呼吸着的高大男人，已经停止了呼吸。手指再次按上他的颈动脉，那里已经是死寂，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搏动。
心跳呼吸停止，他，死了。
楚意移开放在他颈部的手指，然后倾身过去，略略整理他的仪容，整理好他血污破烂的衣服。
他生前是一个杀手，曾经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就算这一次，他非常可能也是作为一个杀手，为了不知所谓的目的，意欲刺杀一位要来涉州主持正义的官员，一个老百姓盼了很久才终于盼来的希望。
可是，他死了。他空负一身绝世武功，就这样死在这场刺杀中。他是个杀手，自然时刻都在准备着死。每一次行动，他都明知九死一生。或许他死得很是义无反顾，但是他的死，对于花羡，对于她，都并不平凡。
花羡这个人，从不吝惜杀人，甚至有些享受虐杀的恶癖。戈无弃之于他，若只有简单的仇恨，他绝对不会拖着腿将他背了这么久，这么远。而作为一个医者，任何人的生命对楚意而言，都是最最宝贵的。一个死在她眼前的病患，无论生前是什么人，都会被尊敬，被善待。
楚意整理好戈无弃的遗体，便起身来到花羡身边，先去查看他的腿。
花羡苦笑道：“我的腿没事。”
楚意看了他一眼。没事，又是没事。腿还没有长好，没有拐杖，经过了大战，还拖着一个濒死的人这么远，怎么可能没事？
可是，检查之后发现，他那条用钢板固定着的断腿当真无事。不仅无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恢复，还比以前结实了不少。
可是，他全身上下，除了那条腿，都带了伤。
刀剑之伤，钝器击伤，皮肉擦伤，甚至他一直拖着戈无弃的那条手臂都已经脱了臼。这些伤全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却是触目惊心，让人看着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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