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刑司里,烛火幽幽。
挨了一顿军棍的魏珩正坐在了牢中,侧着头一边咬着药纱一边给自己包扎上药。天刑司的狱卒是他幼时在校场一同操练的兄弟,也是司空见惯他又住了进来,一路上与他有不停的叨唠着,等他受完了刑还不忘给他送药送酒送饭。
狱卒说,“魏珩,你打算什么时候北上入军?”
魏珩咬着药纱只管包扎着伤口没有说话。
狱卒站在外头拎着一壶酒叹气,说,“你这样的留在京城里,我却觉得比随军还更要命。”
这都是第几次了?
他都快记不清了,反正只记得被关进来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归根结底不过都是他又惹了皇上还是太子不快,那话撂的是比他的身板还要硬,干巴巴的就完全不知道委婉两个字怎么写道。
魏珩扎好了伤口,说,“祖母年事已高,我原是准备等到过了弱冠之后,或者红英招婿之后再向她老人家请辞。”
狱卒叹气,说,“你要过了弱冠,老夫人怕是少不得要为你张罗着婚事,到那个时候你真的还能走的了吗?”
魏珩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一个可能。
魏珩不信,说,“我若请战,便是久居在沙场,哪里能将人娶进来守活寡?祖母不会这么做的。”而且,他对自己几斤几两重拎得很是清楚,知道就他这样的性格是不怎么招人喜欢待见的,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千金犯不着放着翩翩公子如意郎君不嫁,挑着他这么一个不解温情的武夫来受气。
说到了这一点,魏珩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领完了一顿军棍,关了一天的小黑屋,却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压根就不在随侍的名单上怎么就擅离职守了,更想不明白这一顿打怎么来的,皇上怎么就无缘无故的生自己的气了?
想不通,也就懒得再去多想了。
反正他皮糙肉厚。
皇上要打便打罢,也不算太疼。
狱卒到底与他也有过一场兄弟,劝他,“魏珩,你还是再想想罢,继续留在京城里挂名空职的当一个虚衔的将军,只等着皇上哪一天不高兴就拿你下刀。还是出征北上血战沙场做一个真正卫国护国的元帅。”伴君如伴虎,他算是看透了自己的这一位兄弟是真的不适合留在心眼子有八百的京城里面,保不准一转头就凉了。
尤其看他这一副模样,怕是自己怎么得罪了人都摸不清。
魏珩沉默了一会儿说,“……再等一等罢。”
他这些年是少不得有被罚过了几次,其实早几年前就生了想要远赴境北边关的请辞之心,原是想等过了年后的开春就说,但现在却不大想走得这么快。魏珩把这一份犹豫归结在了祖母年事已高,自己做为家中的长子应该多在老人家膝下尽孝的上面。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条原因。
狱卒与他叨唠完一阵子后走开了,临走时留下了话,说是希望下一次约他喝酒别又是在这天刑司的地牢里。魏珩哑然失笑,应了一声“行”。
地牢里一时间又安静了下去,魏珩将脱臼的地方接好打牢了绷带的死结固定住,随即拿起了衣服披了上去。
“魏将军。”
衣服刚穿了半一只袖子,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魏珩怔了一下。
抬起头来,神色中有些意外的看到了卫扬在其它狱卒的接引下走进了天刑司里,手里还拿着一壶金鼎盘凰的琼露酒盅,看着他的手上正端着了一方玉盘,盘子上放着的那一壶酒只一看就知道是御赐的酒。
魏珩眼观八方一时间没有反应。
实在是来的人是卫扬,那一壶御酒的旁边还放着一瓶眼熟的金创药,不然有那么一瞬间魏珩已经幻视皇上下令让宫人赐酒鸩杀他,给他最后一个体面。
魏珩挂着刚刚扶正的的手臂站起了身,问,“卫家兄弟怎么在这里?”
卫扬说,“殿下听说魏将军因为这几日招待之事轻怠了圣恩受了罚,便让我代替殿下过来看望将军,这些东西都是殿下的心意,感谢将军这几日的照拂。”
关押的小黑屋里的太黑。
烛火赢赢。
也许是风惊悸了案上烛,那烛火但在黑暗中颤动了一下。
魏珩没有动,只是过了许久后才开了口,问,“……是公主让你过来看望我的?”
卫扬点头说,“殿下的鸾驾已经入了定安宫,现在正住在了外宫的奇华殿里,这几日殿下事忙,是才今日才得知了此事,因为走的匆忙也没能准备什么东西,只有一壶薄酒相赠魏将军,一解将军的忧愁。”
狱卒用钥匙打开地牢的镣铐,伸手拉开牢门。
魏珩伸手伸过了那一般物什。
只说,“谢公主挂怀,等出去后魏珩会亲自登门拜谢公主的记挂之情。”
卫扬拱手向他一礼,随即便告身离开了。
小黑屋的再一次的关上了。
烛火轻颤。
魏珩一只手托着金盘怔神缓缓地坐了回去。
他没有离开京城只是因为要在祖母膝下尽孝的原因,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原因,也只敢想这一个原因。
“……”
巍峨宫殿层林立落。
气势恢宏。
已近黄昏之时,整个定安宫中陆续有宫人过来擦亮了宫灯,外城中走往穿过的是是各国的王公贵臣从各自落榻的宫殿中走了过去准备一赴春宫夜宴,偌大的中殿之上,只望一眼过去便能瞧得清楚各自围坐之下分鼎而成几股势力。
宫灯挑亮。
来的人有越多,左一句右一句的攀谈声也越多了起来。
最先发问的是东缇随行而来的大臣寿琸,端坐笼手,说,“往年来朝的公主都是住进了昭晖宫,今年也是不像话,这男女哪里能共处一室?怎么能将公主也按排住进了全是男子的奇华殿之中?简直是胡闹!”
姒月正与仲藻雪坐在了一旁闲来下棋打发时间。
她还有不大会捻棋子,多是伸手从棋盒里将棋子拿出来摆上去,路过的几个使臣原是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又有嘲笑的摇了摇头走开了。
寿琸的声音不大,但听到的人却并不少。
东祺然正无聊的半寐,旁边坐着的隆鹿亲王正在和柏狮喝着酒,听到那边的嚼舌与眯醒了的东祺然一同望过去了一眼,只当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谷新觉附在邬成和的耳中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
另一旁坐着的商昌与陆阶对视了一眼。
姒月却没有理会,只是一只手撑着颌,与仲藻雪坐在了那里百无聊赖的玩着吃棋子的游戏。那边的话自然是传入了她的耳朵里,却是神色平静的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
有人抱怨了一句,捧哏的声音便一时间接踵而至,如雨后笋出,毕竟这一年迁下使臣住下了偏殿也是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
又有人说,“皇家宫苑,公主千金凤仪,却似个泼妇般围在宫门外闹了一个中午,可真正是不成体统!”
又有外使公卿大夫说,“依我看,实在是严方有失考量,怎么能开豁了一道口子,单单将那姒国的公主放了进来?凭甚她姒国能够享得如此的殊荣,如此做又将其它国家的公主置于了何地?”
有人应声,“确实是不严方做的不妥当。”
又有人嗤笑道,“我们是外来的宾客,即便左公卿有失,哪里能放任公主闯宫闹事,可是把一国皇室的脸面丢的不轻。”
那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声音也不带遮掩的,便听着后续搬住进来的几位公主实在挂不上面子,羽国的宣昭公主听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握着酒杯的手也是有止不住的发颤,一时间只觉得不坐在这里不是,坐在了这里也不是。
西善的商荣公主性子却要烈得多了,听得不爽快就拍了酒盏说,“本宫是一国的公主,此来宗国赴宴已是诚意相祝,左公卿安置本宫住在一国后妃的宫苑之中,如此失礼之事,怎么?本宫还要依从他不成?”
这一方挑声刚落。
便引得了那一边坐席的男人群讨之词。
左右在这里干候着宫宴的无趣,有人凭生撞上了枪口,便有了话口与乐子,更别说也有为自己国中的没有住进来的其它贵女们博来一分淑德的名声。
禹斡坐席笼手说,“商荣公主此言差异,左不过只是一间落榻的住处,哪里需得公主如此失了天颜败了皇家的颜面?”
高峻捻着胡须说,“想我瓦国的温淑郡主便是大局为重的贵女,自落榻在昭晖宫与后妃们相处的颇为和睦,更不说礼仪教养周正贤良,便是贵妃娘娘也对我瓦国的温淑郡主赞赏不已。”
商荣气了,“本宫要住哪就住哪,要尔等下臣置喙一二?”
寿琸不甚赞同的说,“商荣公主,此地方可不是公主居身的西善能得百般迁就着公主,我们是外使的下臣不假,但公主贵为千金之身如此折辱皇家的威仪,传出去实在是让人贻笑大方。”
“你!——”
商荣脸色发青,顺手抄起了桌案上的酒盅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下一秒便往寿琸坐的方向砸了过去。
寿琸额头被砸了一道口子,衣上更是被泼溅出来的酒水脏污了一片,全然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生得如此的刁蛮无礼,一时间又气又怒掷袖,“西善当真是无教仪的蛮夷荒地!”
商荣气得还想要动手。
便陆阶伸手拦了下来。
“放手!”商荣怒容。
“公主,别再闹了。”陆阶叹了一声。
小公主养在深宫之中从小就深得皇上与皇后的喜爱,也是被宠得没了个边形。
商荣说,“这厮如此羞辱我西善,本宫怎能容得他在这里狂言污语?四皇兄!你是怎么回事,你就这般的坐视一旁也不闻不问不多说一句?”
商昌握着酒杯看了她一眼,说,“你若觉得丢脸就不要再在这里闹下去。”
商荣定定地望着他,脸上全是一副难以接受的神色,愤然之下也不再顾及礼仪的掷袖离席,陆阶看了一眼愤然离席的公主,又看了一眼缓缓放下酒杯的商昌,见他似乎有其它的打算,便没有追上前去。
商昌放下了酒杯,神色清淡的只说了一句,“皇妹有兴夜游定安宫,本王只得告罪失陪诸位。”
陆阶看出来他是有刻意逼走商荣公主离开。
商昌起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留下来静观其变,随即便往殿下走去。
经过寿绰的时候有停下了脚步。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商昌侧目,“阁下刚才说我西善是无教仪的蛮夷之地?”
寿琸捂着额头上的伤,心里还有愤懑的说,“一国公主如此闹事,也想要谈礼教?简直——”
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喉口处倏地一阵凉,好像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窜进了自己的舌头上,僵麻的一时失觉。只是觉得商昌的那一双眼睛格外的发冷,像是游夜的一条毒蛇缓缓地爬上脊骨,窜入了五窍之中。
上一刻还不依不饶的寿琸,下一刻就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一般的瘫坐回了座位,得同行的人搀扶了一把。
商昌神色清淡,只说,“阁下的话我记下了,待回到西善本王必然会远赴东缇向东缇王讨教一番下臣对公主该有的礼教应该是什么模样。”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阶却是知道。
寿琸已经死了,只在今夜子时过后会以一种可怖的死状暴毙。
喧闹过后又有片刻的安静了下来,随后又是几声窸窣的窃语声从八面传了过来,看出当中事端的人只是低头饮酒只作看戏,旁的看不出名道的人有暗嘲东缇将西善踩在了地下狠狠的碾压了一番,也有人赞赏商昌有礼处事妥当不失皇家的礼教。
禹斡说,“还是商昌皇子大气明事理。”
高峻不以为意的继续说,“恕我直言,和亲是促成两国之间建交的大事矣,还是得需要有贤德名声的人才能得胜之,不然不止建交不成便而会给两国凭生带来了祸端。”
禇鼎皇子嘲笑道,“如此也好,只管放得她们闹事便是,不然怎么能看得出来是凤是鸡?”
西门满也随着主子附和着说,“自古以来如是,女人多了的地方事非便也是多了起来,实在是难以登得大雅之堂。”
那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又说开了。
一旁的宣昭公主如坐针毡的攥握起了一双手,放在了膝上了绞着衣裳,脸色非常的难看,即便东祺然有安慰了她几句,却还是觉得坐立不安的难受,与她在内的还有此次搬进来的其它的国家的公主显然也已经觉得坐在这里是实在的折磨。
但有着商荣公主的闹事在前,这一方若还有其它的公主站出来争执上几句,便又落了他人口舌的有辱皇室尊严。
却听见忽然有一声轻笑传来。
“难登大雅之堂?”姒月撑着一只手临案而坐,坐的很是舒意,一只手把玩着棋盖上的白子,眼里饶有几番玩味的望过去,“瓦国一百年前若没有萧太后亲手推助的那一旨天恩令,本宫只怕以你一介寒士的出身,这一辈子也登不上这高堂之上。”
西门满没想到会有人当面怼回了自己,且言语一针见血不留一丝的情面。
“你——”
“阁下若对萧太后颇有微词,想来也不必承来这一番的天恩,还是回去挂官归辞的好。”姒月言语轻慢。
看戏的人有不少,更有不少的人正等着她按捺不住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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