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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诛心之谋(8月5日已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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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澈玉心里一团乱麻。沈慕白的确不好招惹,可自己也没招惹他,他今日大开杀戒是为何?

“沈相,齐王世子之死,我自会负荆请罪;但齐王……”他扶着身旁花架站起,与沈慕白算清这笔账:“还请相爷自负。”

沈慕白自顾自地与霍绮罗隔着茶几坐下,俨然一家二主齐坐的模样。

“这就怕了?”

“相爷权倾朝野自当不怕,可我只有孀母弱妹,也并无争权野心,今生所求不过一家子平安喜乐。”霍澈玉声腔微抖,极力压抑着今日的屈辱:“求丞相,放过霍家。”

沈慕白手掌搭上茶几,指尖轻点,似在思量。忽而他目光一转,看着仍在望着茶汤发愣的霍绮罗,含笑问:“绮罗,今日我在宴上抓着一贼人,不过模样生的漂亮。你从前最爱护女子,我把人送给你们家如何?”

霍绮罗反问:“他很漂亮?”

“不如你。”

她稍稍思量片刻,脆甜答道:“好呀。”

霍澈玉皱眉,“沈相……”

“你请来的人,混进了贼人自然你查,省的孔侍讲回去参我一本‘欺上凌下’。”沈慕白瞟一眼齐王,继续讲道:“这没心肝的我带走,但那贼人有个什么结果也还请殿下知会相府一声。”

这是个强买强卖的交易。

但霍澈玉不得不做。

沈慕白起身走到门口,霍澈玉听见他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可奈何。“齐王世子的事你也不用急,我接着。”

他一走,不多时便有两队亲卫抬走了齐王的尸体,又将五花大绑的贺汀洲丢到霍澈玉面前。

贺汀洲痛得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嘴巴动弹不得却一眼望见上坐的霍绮罗,顿时激动起来,口中模糊不清。

霍澈玉见这人云鬓乱堕,胭脂残退,眉宇间自有风流,心下称怪:这娘子该不会是被沈慕白胡乱抓来充数好让自己有机会向他投诚?

他正要唤人将人押下去,霍绮罗却已经蹲到了贺汀洲身旁,仿佛看一个漂亮的丝绢娃娃,又好奇又欣喜:“哥哥,我想要他!”

“什么?”霍澈玉立即蹲下,和妹妹平视:“不行。现下我们府中身家性命都在此人身上,断不能胡来。”

霍绮罗一下子失落起来,噘嘴问道:“你要拿他干什么?”

“杀了。”

霍绮罗立刻揪住兄长的袖子撒娇:“不!我就要他。你不给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霍澈玉再要开口,沈慕白说妹妹疯病更重的话却在脑海中重新想起。她突然对齐王世子动手,只怕现在脑子还不清醒,万万激不得。

若他派人日日守卫,这弱女子放在她这里倒也可行。

霍澈玉握住妹妹的手,温柔讲道:“好。你可不能胡闹。”

霍绮罗兴致一下大起,手舞足蹈地推他出去:“好好好!我要和他玩,你出去,你出去……”

“砰——”门被霍绮罗迅速一关,霍澈玉被挡在了门外。

她脸上兴奋的憨笑瞬间垮掉,只剩严阵以待的冷静。悄声顺着门缝目睹霍澈玉离开后,霍绮罗终于大口喘着气,贴着门滑坐下去。

“奉戟,初明,带杜大人出来吧。”

偏房衣柜门突然一声响,奉戟和郑初明扶着杜侍中走到了霍绮罗身前。三人皆浑身湿透,衣物吸裹在身体上,水滴落在绒毯上被无声吞没。

“初明,我床底下有两套男装,你和杜大人快把衣物换掉;奉戟,你先把贺汀洲下巴治好再去换我的衣服。”

奉戟闻言立刻动手,贺汀洲痛嚎一声,下巴回到了正位。

霍绮罗赶忙把他的绳子解开,贺汀洲气急败坏:“为什么你没去相府?我以为是你去了那龙潭虎穴,早知道干嘛拼这个命!”

他瞪着霍绮罗,胸口如浪起伏,死咬嘴唇再没多说一个字。

“我原本真的要去相府的,可半道出来个李诚。”

“他辱骂我是个女子,配不上和男人站在一起。我才意识到光去救杜侍中不抵用。”

她望向已经走进偏殿换衣服的杜侍中,揽过贺汀洲哑声耳语道:“我要断了他们扶持我兄长的心。”

她杀李诚,是要利用这根棘手的刺把督办们的注意引回自己身上,让他们亲眼看到兄长在对付贪食享禄的蠕虫上不如自己。

且圣上若责怪下来,她大可用婚约把沈慕白拖下水。前世他以未婚夫之便对她下了那么多手,这次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无可厚非。

贺汀洲与她对望一眼,靠着两人多年的交情霎时明了。

他单手捂住自己下巴,沈慕白的恐吓还萦绕于心,可怜巴巴地讲:“你重新得了势一定第一个弄死沈慕白。”

霍绮罗对贺汀洲向来是十拿九稳。她甜笑着,轻柔地理理贺汀洲鬓边乱发,“你放心。”

侍中杜升奎被郑初明扶着,一步一瘸地回到霍绮罗面前。他白发苍苍,身躯佝偻,唯一双眼睛熠熠,仿佛银河间最明亮的星子。然而这双星眸低垂着并不看向霍绮罗,似乎不愿面对。

霍绮罗亲自将贺汀洲扶到自己床上躺着,转身走到杜侍中面前,一丝不苟地行了她往常对他行过无数次的礼,身姿端正,气质清雅。

杜侍中张口欲言,几次看向霍绮罗却又摇头失语。

“我祖父,是北盛第七任织天督办。幼时父兄遇难,家中无人可继。祖父迫不得已让我女扮男装代兄承位。世事无常,祖父并非有心诓骗诸位。”

提起老王爷,杜侍中忽然嘴角颤动,悲难自抑,“我与世德刎颈之交……世德征战沙场,手刃南祁数千敌军,世号‘踏血将军’何等威严刚正之人。但孩子,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此生一番慈爱全交付于你,我岂能不知他苦心?”

霍世德,在北盛与南祁两国千千万万臣民心中永远是五分崇敬五分惧怕。然而天下间唯有霍绮罗,对他的印象是温柔的托举和呵护。霍世德在自己小孙女面前从来不是喝血啖肉的肃杀将军,而是由着她撒娇作弄的乐陶陶老头。

霍绮罗前世中毒缠绵病榻的时日里常梦见祖父。他一个人站在模糊的天光里,远远望着自己,目光是那样的让人安心而无法触摸。那时霍绮罗常常想,也许祖父仅仅远看自己就花费了大番力气,否则他怎么舍得不来抱抱她?就像他在世时那样。

眼泪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个劲从霍绮罗的眼眶里往外跑,似乎要奔回祖父的怀抱。她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最爱的人走了,整个世界会瞬间瘦骨嶙峋。

杜侍中眼泪簌簌落下,泣不成声:“可是,这洪流般的党争政乱,你一介女子如何承担啊!老夫竟不知世德是爱你还是害你……”

“绮罗从前如何承担,今后便如何承担。”

霍绮罗抬臂擦掉眼泪,提起裙摆在杜侍中面前挺直腰背跪下,“绮罗想问您一句,昔日我领诸事时,可有任何无能之举?从前我在朝时,又可向沈慕白之流低过头?”

“我自认忠孝两全,仁义躬行,五载举步维艰,绮罗毫无怨怼。”她抬眸,一双清亮而坚定的眼睛直直望着杜侍中:

“我知女子参政等同谋乱,但家国危急仍在,豺狼虎豹尚存,还望杜侍中以大局为重,□□其余督办。”

杜侍中被她坚毅的神情冲击,心中坚守数十载的伦理纲常悄然不再无可撼动。

他迟疑着说出心底最后一问:“可我听闻你与沈慕白已有婚约?”

霍绮罗灿然一笑:“沈慕白找圣上订婚,就是为了断我后路,使我在督办中孤立无援。这样的计谋您会看不出?绮罗绝不会跳入他的圈套。”

杜升奎眉间忧愁瞬解。霍澈玉方才于此对沈慕白的言听计从犹自清晰在耳,而霍绮罗字字泣血的剖白却正中他心。

“孩子,你起来。”

杜侍中伸手相扶,霍绮罗一把握住他的小臂。两代弘毅之士的手臂一瞬交叠,完成了某种不可明道的交接。

“其他人那里,老夫会各修血书一封。织天督主之位,老夫认你。”

有了杜侍中背书,她的胜算便多了一筹。霍绮罗唇角感激一扬但旋即从中抽身,问一旁的郑初明:“情况如何?”

他没料到霍绮罗转变心思得如此之快,陡然间似如梦初醒,竹筒倒豆子般讲起来:“你猜对了!私牢就是在相府的水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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