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颜姝和黄莺吃过饭,洗漱完就早早躺到床上。
灯一吹,屋里黑下来,只有窗外风雨还在刮。
黄莺很快就睡沉了,呼吸变得均匀悠长。
颜姝却睁着眼,脑子里乱糟糟地搅成一团。白天的疲惫像块湿透的棉被,沉沉地压在身上。
眼皮越来越重,终于黏在了一起。
再睁眼时,四周已是一片亮堂,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修炼空间。
脚下变成了硬邦邦的黄土,踩上去沉甸甸的。系统悄无声息,但她心里明镜似的,该练轻功了。
她活动了下手腕,心想这次倒清净,没了木人老师盯着,或许能自己琢磨着来。正打算试试提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她下意识转身,肩膀结结实实撞上一个人。
“哎哟!”颜姝踉跄着退了半步,抬头就见个老头站在那儿,灰布短褂洗得发白,下巴上飘着缕山羊胡,正被她撞得揉着胳膊。
“对不住对不住!”她赶紧道歉,视线落在老头脸上时却愣住了。
这老爷子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嘴角翘着,脸上堆着笑纹,看着很是面善,没有半点没有木人老师的冷硬。
颜姝在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总算换了个温和的,正想再说句什么。
就见老头子笑着变出一堆人,下了指令,让他们围着颜姝打,说练习她的抗打能力。
颜姝哪受过这阵仗?赶紧矮身躲过迎面一拳,可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打惯了一对一,哪见过这么多拳头同时砸过来?左躲右闪间,胳膊肘、后脖颈还是挨了不少下,没多久就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破了皮,颧骨也肿了起来,活像个刚从泥里捞出来的猪头。
“停停停!”
她捂着肚子蹲下去,疼得说不出话。
颜姝咬着牙爬起来,趁着下一轮围攻,竟凭着观察,险险躲过两记狠招,还顺手抄起个空档,往对方肋下虚晃一拳,逼得那人退了半步。
“总算开窍了。”老头摸着胡子笑,壮汉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姝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老爷子,不是练轻功吗?这鼻青脸肿的,跟飞檐走壁有半毛钱关系?”
老头慢悠悠晃着拐杖,笑着说道:“你想想,轻功没练熟,从房顶上摔下来,是不是鼻青脸肿?踩着瓦片没站稳,磕在墙头上,是不是鼻青脸肿?”
他顿了顿,眼睛笑得更弯:“得先让你尝尝这疼滋味。”
“那您什么时候教我正经的轻功?总不能光挨打吧?”
老头摇着拐杖,胡子抖了抖:“急什么?先陪老头子过两招,我瞧瞧你的底。”
颜姝心里憋着股劲,刚被那群壮汉揍得够呛,正想找机会露露本事。
刚一交手,她就带着被围攻的火气,拳头抡得虎虎生风,招招都往老头身上招呼,恨不得把刚才受的疼全还回去。
可老头却像脚底下生了根,笑眯眯地左躲右闪,只用拐杖轻轻一挑,就拨开她的拳头,始终不还手,只守不攻。
打了半晌,颜姝累得气喘吁吁,连老头的衣角都没碰到。
正想换个招式,老头忽然抬手:“等一下。”
颜姝下意识停了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右眼一疼。
老头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她眼眶上。
“你!”颜姝又气又懵,捂着眼睛跳开,“卑鄙!哪有说停还动手的?”
“丫头,卑鄙也是门学问。真到了要逃命的时候,谁跟你讲规矩?”
颜姝气炸了,攥紧拳头正要冲上去,老头又扬手:“等等,说正事。轻功这东西,讲究个眼疾手快,心……”
他话没说完,颜姝还愣着听“正事”,左眼又是一疼,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老头收回拳头,看着她对称肿起来的双眼,“噗嗤”笑出了声。
“你瞧,这下两边匀实了,多好看。”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慢悠悠道,“这叫兵不厌诈。练轻功不光要脚快,还得防着旁人使坏,不然刚蹿上墙头,让人一棍子打下来,跟这眼下的疼,没两样。”
颜姝捂着两边都肿起来的眼睛,疼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只剩一串问号。
“唔!”
颜姝猛地吸了口凉气,睁开眼。
屋内仍是沉沉的黑,黄莺的呼吸声在耳边均匀起伏。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背刚一使劲,就牵扯着某处肌肉疼得她龇牙。
这疼太真了,真得让她恍惚,分不清刚才那场挨揍是梦还是现实。
她蜷着腿坐了半晌,指尖反复摩挲着眼眶,直到窗外透进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那股子浑身散架似的疼才慢慢褪下去。
“行,算你狠。”
她扶着桌子站稳,心里把那糟老头子骂了千百遍,却又不得不承认,此刻脑子里那些闪躲的章法、防人的诀窍,竟记得很清楚。
颜姝抬手按了按还有些发僵的眼眶。
兵不厌诈是吧?挨揍能记疼是吧?
她倒要看看,下次这老头子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等浑身的钝痛彻底消了,颜姝扭头看向床上的黄莺,心里忽然就暖烘烘的。
这丫头实心眼,跟她这些天,没少跑腿受气,难得睡个安稳觉。
她转身进了小厨房,灶上还有余火。淘了米,添水,慢慢熬着。
又从篮子里摸出块肉,是昨儿厨房分的,她没动,剁成丁,掺了点酱,在锅里炒得滋滋响,香气漫出来。
粥稠了,菜也盛了盘,一并搁在桌上,用布罩着。
刚歇口气,就见那管事婆子叉着腰进来,脸拉得老长:“新进来的,规矩都忘了?大公子的起居不是儿戏,再磨蹭仔细你的皮!”
颜姝没应声,跟着婆子走。婆子的话像鞭子,一下下抽过来,从进门该迈哪只脚,到说话该放多高声,絮絮叨叨没个完。
到了裴衡院里,贴身侍从又拦住她。这人话少,手脚却利落,演示着怎么擦脸不碰着针,怎么喂水不呛着气,指尖动得轻,眼神却紧。
颜姝盯着看,记在心里。学慢了,侍从的眉就皱一下,她便赶紧跟上。
一上午,耳朵里全是“该这样”“不能那样”,脑子嗡嗡的。
侍从退开时,日头已经爬到窗户中间。
颜姝站在床边,看着裴衡。他眼皮合着,呼吸似乎比前几天平稳些,可还是微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她麻利的换下床头的湿布,手指碰到裴衡额头,那热度还没完全退下去。
颜姝只好解开他一点衣领,用温水浸透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脖子,动作小心得像怕碰坏什么。
擦完了,该喂药。药还烫,她就用勺子舀一点,凑到嘴边吹凉,才慢慢送过去。
裴衡咽得艰难,有时呛着了,她就停下,拍着他的背等他咳完,再接着喂。
整个中午没停过手。换针时更要全神贯注,手指捏着针尾轻轻转动,额角的汗冒出来,她也顾不上擦。
侍从在一旁盯着,她动作稍有不对,对方眉头就一皱,那眼神比碗里的药汁还苦。
日头偏西,她才扶着桌沿喘口气。肚子饿得发慌,咕咕叫了几声。她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盯着裴衡。
想到刚才喂下去的药粥,他咽了小半碗,比昨天多了一点,心中不免一动。
她转身就朝厨房走。管事婆子见她进来,哼了一声:“手脚倒勤快。”
她没理会,径直走到药篓边翻找。前些天张大夫提过裴衡气虚,得加味补气的药。
她拣出几片黄芪,又摸出一颗红枣,和小米一起淘洗干净。
砂锅架在小火上,米和药材在里面慢慢熬煮。
她守在灶边,闻着那股温温的药味混着米香飘出来,好香,好饿。
但就是再饿也不能吃,只默默盯着砂锅里翻滚的米粒,看它们一点点涨开,汤汁渐渐变稠。
粥熬好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盛了小半碗,用布裹着滚烫的砂锅柄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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