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公主服毒自戕,长宁殿阖宫上下悲痛哀悼,泣声震天。
听闻公主升遐前夕,其贴身宫女翠环去了刑部请侍郎苏怀景入长宁殿,翠环忠心护主,当晚便随长公主一起去了,入殿良久后,苏怀景才从宫殿中缓缓走出,朱漆金钉楠木门在渐褪的夜色中悄然阖拢,遂发出沉重的闷响。
在长公主生前,服侍过她的宫女与太监皆俯首跪拜于长宁殿殿外,哀恸声在红墙高瓦的上空回荡。
男子身姿颀长,挺拔如松,立于玉阶之上,在泱泱众人之前,却见他眉目低垂,双唇抿成一道苍白紧绷的直线,眼尾洇红,眸底映照出那一抹深不可测的凄哀。
长宁公主贵为大乾的长公主,先帝的嫡长女,生前享尽万般殊荣,恩宠无双,死后合该按照公主最高规格的礼制办丧,但长宁公主死前留有绝笔遗诏,她死后,丧葬之事,严禁铺张浪费,一切从简,毋得奢靡,棺椁不必金玉,祭品惟诚,不必崇尚奢华,灵柩以不必停放过七日,即刻送入皇家园陵。
这封遗诏便是由长公主贴身宫女亲手交至刑部侍郎手中,经由政通司及翰林院核验,的确是李相宜亲笔所书,做不得假。
长公主薨逝后第七日,长宁殿依旧白幡飘荡,阖殿缟素,宫女太监披麻戴孝,哀景凄凄。
今日本该请宫廷御用高僧入殿梵经诵法,引魂魄升天,通往西天极乐往生之路,但遵循长公主遗愿,便就取消了这门法事。
影堂内,错金博山炉内焚烧沉檀香,青烟袅袅缭绕,紫檀木供案前,赫然是长宁公主身着朝服,仙鹤环绕的画像。
男子取来三支沉香倾斜由烛火点燃,遂插在画像前的兽面铜炉上,少顷后,传来殿门缓缓打开的声响,一缕阳光飘然倾注于暗沉的影堂中。
苏怀景缓缓转身,只见一女子身着素娟白裙,发髻仅绾一只银簪,身姿袅袅,面色沉寂淡然,轻声踱步入内。
“阿黎,你如今有了身子,委实不该来这种地方,小心冲撞了体内的胎儿。”苏怀景蹙眉凝思道。
苏怀黎却对他的告诫视若罔闻,她兀自将手中誊抄了三日三夜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供奉在紫檀供案前,遽尔点燃三支沉香,躬身祭拜。
待她起身后,垂眸对苏怀景道:“长公主于你我二人有恩,送灵那日你们总说有诸多忌讳,不欲让我随行,今日是她头七,到底我也该走这一遭,就当是还昔日她的恩情。”
这份恩情,她早该还了,可谁曾想,二人再次见面却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故人已逝,音容笑貌却犹在。
苏怀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温和道:“我们出去说吧。”
二人出了影堂,立于廊檐下,苏怀黎抬目眺望远处巍峨的宫墙,倏忽想起入宫那日,她在殿外等候良久,想见李相宜一面,亲自谢她不吝搭救之恩,可一直等到日影西斜,宫女翠环一脸为难地出来,劝她回去。
“夫人请回吧,公主今日身体抱恙,不便再见您。”
那是李相宜托宫女给她带的最后一句话。
那日她怀着赤诚之心而来,希望二人能化干戈为玉帛,她已然彻底放下上一辈的恩怨与过往,便也希望李相宜不再困于囹圄,二人归根结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姊妹,哪怕不如平常姊妹那般亲昵,也不该视对方为仇敌。
被拒之门外后,她依旧不气馁,想着日后总会有机会冰释前嫌的。
可谁又能想到,李相宜放弃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选择自戕这般壮烈的结果。
自从长宁殿出了噩耗后,她总是愁绪萦怀,忧思难遣。
芙蓉和青莲苦心劝她,切勿忧思过度,太医也说了抑郁的心绪会伤及腹中的胎儿,祝无恙亦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这几日不去继德堂不接见大臣,就待在内院陪着她。
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过不了心底这一关,她的身上又搭了这一条人命,这辈子她都再难释怀。
她潸然道:“兄长,我这几日总是做一个梦,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长宁她的亡魂入了我的梦,她对我说,是她的父皇害死了皇爷爷,害死了我爹爹,这皇位本该也是我爹爹的,是她父女二人鸠占鹊巢,李代桃僵,今时今日,也该由她来偿还她父皇犯下的罪孽,她这个“假公主”死后,我便能名正言顺地立于宫中。”
“可是……可是……”
苏怀黎心脏骤然剧痛,如万千银针刺入心扉,蔓延至五脏六腑,思及梦中那如走马灯的一幕幕,真实得触目惊心。
她痛苦地阖上双眼,潸然泪下,清澈的泪珠缓缓流淌过颤抖的面颊,氤氲在素白的衣襟上,她拼尽全力压住喉咙的哽咽。
“可是,我根本没想过要这些……我只想让大家好好的……”
“阿黎!”
苏怀景止住心头的狠狠震颤,出声唤她,克制隐忍地抚上她颤抖不已的双肩,生怕她因悲痛欲绝下一瞬昏厥倒地。
苏怀黎勉强定住心绪,缓缓睁开双眸,声线仍旧不稳:“兄长,长宁她临走时只有你待在她身边,你告诉我实话,她在梦中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我……”
苏怀景唇瓣翕动一瞬,状似欲言又止,缓缓垂落双臂,眼神缥缈闪烁,他不再敢去看她那双悲痛澄澈的双眸。
梦境虚空,怪力乱神之语,怎能做得真?
可苏怀黎这一番话,与李相宜尚且清醒时说与他听的那番忏悔如出一辙。
良久,他终于压抑下心中那番挣扎,勉强扯出一抹苍白安抚般的笑:“那日在殿内,长宁的确和我说了许多话,她说她不愿意待在这樊笼一般的宫殿,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因而才选了这般极端的手段。如你所说,昼想夜梦,许是你身上的枷锁愧疚太重,这才梦见她说的那番无厘头的话,梦而已,做不得真。”
苏怀黎微微怔忡片刻,半信半疑道:“她果真只说了那些话?”
“千真万确。”
见她险些崩溃的情绪稍稍有了缓解的势头,苏怀景紧绷的肩颈骤然松弛,眉间如雾般的阴翳消弭作散。
良久,他叹了一声,孕妇最忌讳忧思寡断,终归担心她的性子放不下重重疑虑,迈不过心里这道坎,他方才微微倾下身体,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他唇瓣轻轻翕动,矗立在不远处的宫女太监根本无法请见他说了什么,但苏怀黎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骤然瞪大双眸,眼中写尽了不可思议,窒闷沉寂数日的心脏仿佛在此刻突然注入一股鲜活的动力,咚咚直跳。
苏怀景抿紧唇瓣,脸上涌现愧疚自责的神色:“抱歉,这是长宁深思许久才做下的决定,我答应过要替她瞒下此事。”
一时间,苏怀黎脸上显露出一种似哭非笑的神情,眼尾猝然洇出点点泪光,似花瓣垂落的露珠,清冷破碎。
“所以,她现在过得好吗?”
苏怀景粲然一笑:“你放心,她很好。”
*
宫中服丧期间,祝无恙放心不下苏怀黎,便将继德堂的公务搬到了寝屋碧纱橱内,今日一早,魏阁老急匆匆地信阳宫求见祝无恙,他离开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个丫鬟照顾好夫人,并交代苏怀黎务必要等他回来。
魏阁老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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