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沈玉峨一口气说完,等待着衣储莲的反应。
“原来如此。”衣储莲沉默了几秒,眸光中满是释然,但被面纱遮掩住的表情却是极度的漠然平静。
他根本不相信沈玉峨的话。
他这五年里受的苦,虽然都是孟鸿雪带着宫人动手做的,沈玉峨并未露过面。
可若没有她的默许纵容,孟鸿雪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起初,他也曾天真的怀疑过,他好端端的玉娘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会不会真的被妖邪附体?
衣储莲本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但那一刻,他却生涌出如此强烈荒唐的想法。
可是,她的字迹和从前一模一样;身边的所有人和事她也都记得,一切都毫无破绽。
没有任何人怀疑她的真假,都当她只是突然就性情大变,只是单纯就不爱他了而已。
但衣储莲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想见沈玉峨一面。
自从她性情大变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见过,他想见她,至少、至少让他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不爱他了?他可以改啊。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能见到沈玉峨。
被打入冷宫的那一天,也是个像这样凛冽的寒冬。
孟鸿雪被宫人们簇拥着来看他笑话,华服衣摆上绣着的是只有君后才能用的牡丹图案。
菖蒲强硬压着他,让他给君后孟鸿雪下跪。
他不跪,菖蒲就踹在他的膝盖上,摁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压着他的头重重磕在孟鸿雪的脚边。
强烈的屈辱,如同那一日的大雪,冻得他肝胆俱裂。
孟鸿雪忍着轻蔑地笑意蹲在他面前,暖手中抱着一个手炉,手炉套子是用兔子皮制成,柔软又温暖,雪白顺滑的皮毛中夹杂着一簇艳丽的红,极为少见。
衣储莲被摁在雪地里,琥珀眸微微睁大。
......这是,雪缨的皮。
一月前,沈玉峨的性情还未改变时,曾带他上林苑游玩。
上林苑里除了饲养珍贵的动物外,也会养猫儿、狗儿、兔子之类的小宠物,供宫廷贵人们赏玩取乐。
那天,他们正好看见兔园里,有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
兔子本是寻常宠物,白毛、灰毛、黑毛、杂毛都有,但那只小兔子通体雪白,唯有眉心一簇红,稀奇又珍贵。
沈玉峨见他喜欢,就立刻笑着说,‘等这兔子断了奶,就送给你当宠物。’
她还说,‘兔子这么可爱,当然要送给你才有意义。储莲哥哥,给它起个名字吧。’
他想了想,兔子眉心一抹红,像极了长枪上的红缨。
‘就叫它雪缨吧。’
这是沈玉峨送给他的第一个宠物,他满心欢喜,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照料。
可如今,孟鸿雪的手优哉游哉拂过被整个剥下来的雪缨皮,挑衅地看着他,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玉娘说,兔子这么可爱,当然要送给本宫,当暖手炉套子才有意义。”
那一刻,衣储莲仅存的一丝期待,一丝沈玉峨不是‘沈玉峨’的期待,全部破灭了。
她不是被妖邪附体,她就是他的玉娘,否则怎么可能连他们私下的对话,都一清二楚的记得?
之后长达五年的折磨,更是让他对沈玉峨的心灰意冷,转变为几乎疯狂的恨。
他靠着恨意撑过了这五年的生不如死,现在沈玉峨却轻飘飘地告诉他,折磨他的人不是她,是附在她身上的孤魂野鬼?
可笑!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天真愚蠢的少年,不会再信这样的鬼话。
一定又是孟鸿雪想出什么新的折磨他的法子,让沈玉峨配合罢了。
他对沈玉峨早已心死,怎么还会相信她?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他们想要玩,那他就配合他们。
“怪不得您之前突然性情大变.......”衣储莲的眼神不可置信,还带着一丝心疼,仿佛彻彻底底信了她的话。
“玉娘,这些年您受苦了。”他伸出指尖缠着纱布的手,试图抚摸沈玉峨的脸。
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他将满是伤痕的手藏在身后,深深低垂着头,眸光难掩哀伤。
像是在自惭形秽,他如此粗糙的手,如此丑陋的面容,如今怎配碰她?
但这故作自卑的姿态,也是一种无形的引诱,诱她上钩,怜他受苦。
他会抓住一切攀爬求生的可能,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他要站在最高处,将曾经欺辱他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我一点都不苦,真的,幽魂感受不到痛觉。”沈玉峨一把握住衣储莲藏在身后的手腕,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你才是真的受苦了。”
“这些年你遭的罪我都知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罢,她一低头,薄唇贴着他白皙修长的腕骨内侧,落下轻轻一吻。
她并未看出衣储莲的算计,却心甘情愿地咬钩了。
衣储莲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大脑一阵空白,只觉得苍白微凉的腕骨仿佛被嵌入了一颗烧红的炭火,奇异的暖,悠悠地从手腕骨节里蔓延开,筋酥骨软。
这个久违的动作令衣储莲熟悉又陌生。
五年前,他们彼此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沈玉峨就像个嘴馋偷腥的猫,喜欢亲近他,又顾忌着他的声誉,不敢明目张胆,只能趁无人时,偷偷挠挠他的掌心,亲亲他的手腕。
事后,沈玉峨总是对他愧疚怜爱得紧,觉得他是因为拗不过她,才半推半就。
却不知,他只是欲拒还迎。
她也并非色欲熏心,而是他刻意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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