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沈爟屿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他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而沈爟屿,或许是因为赫克托的突然介入打乱了节奏,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对许知黎这蝼蚁终究存着一丝未能完全消除的轻视,他的反应慢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
许知黎手中那柄一直紧握的匕首,带着她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恨意猛地一撩,狠狠扎向沈爟屿的胸口。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的、利物撕裂布料与皮肉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沈爟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黑色的衣料被刺开一道口子,下方,一道不算深的伤口正渗出血珠,那柄锈迹斑斑的匕首,还插在他的肉里,被许知黎死死握着。
“……你。”
许知黎抬头,对上他那双终于不再漠然的眼睛。
她无法分辨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也来不及分辨。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赫克托消散时注入她体内的最后执念,或许是仇恨燃烧殆尽前最后的星火。她非但没有松手后退,反而用尽残存的所有力量,握住那匕首的柄,猛地向前刺进去,刀刃没入他的身体,鲜血被挤压溢出,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流淌,红色如丝线般往她的身上缠绕,仿佛要把她和沈爟屿绑在一起。
“你成功了。”沈爟屿非但没有对她出手,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许知黎后知后觉地松开刀柄,怔愣在原地。
“你不仅杀死了我,还成了赫克托心中的英雄。”
沈爟屿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满足。
“你以为的终点,”沈爟屿的声音低沉下去,“只是我选择的……起点。”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废弃的工厂、昏暗的光线、远处隐约的喧嚣,都像是褪色的油画般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
许知黎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高耸入云的尖塔,看到了火红的星空,看到了沈爟屿,却不再是眼前这个黑衣黑发的青年,而是身披华服、眼神孤寂地立于万众之巅……她看到了赫克托,看到他虔诚的仰望。
这些画面汹涌澎湃,冲击着她的自我认知。她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恨,哪些是赫克托的执念,哪些又是沈爟屿刻意让她看到的过往。
“赫克托以为你是他的救赎。”沈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怜悯,“但他不知道,你,许知黎,也是将他引向死亡的那个人。”
许知黎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进入集中营,赫克托不会被她带进来,受到集市长的打骂,甚至死在沈爟屿手中。
“为什么……”她艰难地吐出字句,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变得陌生。
“因为只有极致的恨,才能点燃足以焚尽旧壳的火焰,才能承载我跨越生死界限的重量。”
他最后看向她:“欢迎来到……我的牢笼,亦是我的王座。”
话音落下,沈爟屿的身体彻底化为光点,消散于虚空,那柄匕首也叮当一声落下,旋即碎裂成尘埃。
虚空开始震荡,新的景象在周围凝聚,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城市街景,但细微之处却又带着原来那个世界的诡异,两种记忆交织,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领域。
她跪在这片新旧交织的土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抬起手,她看到自己的指尖萦绕着一丝黑色的能量,那是属于沈爟屿的力量特征。
她杀死了他。
她也成为了他。
-
许知黎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弹起,大口呼吸着。
窗外,天已经黑了,出租屋内带着霉菌气味的空气涌入她的呼吸道,呛得她直咳嗽。
咳出的仿佛不只是空气,还有那混沌虚空中沾染上的尘埃与血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指尖触碰到是柔软的睡衣。
是出租屋。
她回来了。
昏暗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取代了赤色的月光,电脑屏幕映出她惊惶未定的、模糊的脸廓。
一切都像是梦。
沈爟屿、赫克托、集中营、匕首撕裂皮肉的触感、血液的温热粘稠、还有那席卷一切的无尽虚空……清晰得令人窒息,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她摊开双手,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仔细地看着。
手腕上很干净,没有蜿蜒而下的血。
她用力闭上眼,再猛地睁开。
眼前依旧是堆着杂物的书桌、暗下去的屏幕,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霉菌气味。
真的只是梦吗?
过于真实的痛楚、恨意、赫克托、沈爟屿……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
她试图说服自己,但身体深处传来的异样感却顽固地存在着。那不是疲惫,也不是惊吓后的虚脱,而是一种……陌生的充盈感,仿佛有什么冰冷而沉重的东西沉淀在了她的骨骼和血液里,悄然改变了某些本质。
她站起身,想去倒杯水,脚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对这具身体、对这个熟悉空间的感知,出现了一些微妙的错位。
扶着墙壁站稳,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依旧紊乱的心跳和呼吸。
“沈爟屿?”
她试图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出现,让他告知关于梦境的一些事情。
但是等了很久,沈爟屿都没有出现。
故事里的血像鬼魅一样萦绕在她的脑海,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死寂之下,许知黎打开房间的灯,昏暗的灯闪了一下,她不自觉眯起眼睛。
环视房间,这里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破烂的沙发,老旧的书桌……甚至连时间都并没有过去多久,就好像她只是小憩了十分钟。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因为她在异世界的痛苦而加速。
许知黎再次尝试呼唤沈爟屿,但手腕上盘绕的黑气只是微微发热了一瞬,快得像是错觉,很快又消失不见。
-
“你的意思是……等等……你什么意思?”江潇予被许知黎颠三倒四的描述弄得头晕眼花,最后抓着许知黎的手,“别人的鬼压床是梦,你的鬼压床真见鬼了?”
许知黎点头,颓丧地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
“怎么办啊……”
江潇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纸符,塞到许知黎手中:“这些你拿着,都是师父画的,比我的灵。这样,你回去之后,房门、窗户、桌子、沙发,全贴上,身上也多藏几张,然后赶紧出去找新房子。”
许知黎拿着厚厚一叠黄纸符,顿了顿:“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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