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做了一个梦。
周围是一片无际的白,模糊,寂静,空旷。
一股奇怪的直觉牵引着他,向前走了两步。
他看清了。眼前的白并非是雾,而是层层叠叠的纱。它们在无形的风中扭曲、撕扯,像是有什么怪物被困在其后,疯狂想要冲出来。
修士并不常做梦。
梦,往往是道心的罅隙。
所以他静静盯着,试图从这荒诞的画面里悟出什么。
突然,翻涌的白纱停下,像是沸腾的水面骤然降温。
随着他心念变化,周围也在变。
白纱深处,缓缓浮现了一个人影的轮廓,与他相对而立。
他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眼见它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开始变化——身形,轮廓,眉眼都在一点点清晰。
黎昭妍。
某一瞬间,他认出了她。
她隔着白纱向他走来。越走越近,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含笑的眼,挺直的鼻,还有那一抹,带着挑弄意味的殷红唇角。
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呼吸一顿。
下一瞬。
他被抱住了。
像是被一阵风拥住,轻缓柔软。
白纱擦过脸颊,带起细微的痒,她的身体有了实感,呼吸贴在耳廓,带着温热的气息。
“顾衡。”一道喟叹在耳边响起,温柔而怜悯,“你好冷啊。”
顾衡睁开眼。
黑暗中,意识重回身体。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
梦中的温热迅速散去,让他想不真切。他深吸一口气,穿衣起身。
冷水泼在脸上,几乎毫无感觉。他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镜子里的人。
眉眼冷冽,苍白的脸像是覆了一层僵硬的假皮,瞳孔漆黑,毫无情绪。
那一瞬间,他觉得镜中人很陌生。
迟疑半秒,他才缓缓移开视线。
——
明镜台。
黎昭妍发现今日的顾衡有些异常,他不再刻意躲避她的视线,甚至,还主动对她颔首示意。
她一度以为他恢复了,可细细观察,发现他的表情还是淡漠的死寂。
黎昭妍摸不透他的状态,于是,便再次试探与他同行。
这一次,顾衡没有拒绝。
黄昏时分,身后的无垢峰像是隐没的巨兽,蛰伏在沉沉的雾霭之中,挡住了所有的光亮。
迈步下长长的阶梯,她试图打破沉默:
“除了让人变成哑巴,真不知天天练这些有什么用。”
顾衡迈步下阶梯,语气平缓:“师父说,你最近已经大有进益。”
“是吗?”黎昭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道:“我没你练得好,阿衡,你有没有觉得……你像在修行无情道?”
无情道是修真界最偏激的一种修炼法门,斩断七情六欲,甚至可以说是邪修。
顾衡终于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轻飘飘的,也没有被冒犯的情绪。
“两码事,别那么说师父。”
听到这种回应,黎昭妍便知道没戏了。
顾衡确实变了。变得更让莫千钧满意,更让她无力。
现在的他平淡宽和,但于她而言,却像是无色无味的剧毒,只要看他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在即。
走投无路之下,她甚至破天荒地去唤醒那个已经沉寂很久的系统。
试图查询现在顾衡对自己的好感度。
【宿主,你既已下决心要自取灭亡,本系统不会再给你提供任何帮助。】
系统的声音冰冷机械,表示不指望这个世界能完美结束,只等她失败后重启任务。
这似乎是一个自由的讯号,但又让她不安。
更让她焦虑的是,胸前的无念石又开始碎裂,她连最基础的伪装都做不好。
心烦意乱间,她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
她猛然转过头去。
顾衡极其平静地与她对视,神色坦荡。
他和莫千钧越来越像,看她时,就像是在看虫子或者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黎昭妍感到一丝屈辱。
她再无耐心虚与委蛇,每次训练结束,她转身便走,将顾衡远远地甩在身后。
渐渐地,她连话都懒得同他讲。
这反让她对日渐暴烈的训练内容不再抗拒,变得更专注沉着。
——
丹霞峰,灵泉池。
水雾氤氲,暖烟缭绕。
黎昭妍将自己浸在温热的水中,只露出光洁的肩头和修长的颈。
脚步声响起,“紫露”走了进来。
他在池边跪坐,抓起鲜红的花瓣,一片片撒在水面,艳红的花瓣映衬着她苍白的肌肤,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黎昭妍倦懒地瞥了他一眼,懒得驱赶,只将身子又往水里沉了沉。
“今日的幻境,殿下又看到了什么?”他轻声问,指尖漾过水面。
黎昭半妍闭着眼,含糊应了一声:“老样子。”
连猩的动作顿了顿,绿眸闪过一丝探究。他倾身,指尖掠过水面,带起涟漪,也放肆地划过她裸露的肩线。
她没有躲。
“这两日,殿下不与顾衡一同进出了?”
黎昭妍没有回答。
她现在只想放松,不想思考这个让她烦躁的名字。
连猩的视线落在她无动于衷的侧脸上,唇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也不追问,自顾自地说:“今日我去,发现顾衡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对于这点,黎昭妍“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他的目光在她空洞的神情上停留片刻,笑了,“有问必答,殿下的脾气,似乎也更好了。”
“确实。”
黎昭妍终于感到一丝不耐。她哗啦一声站起身,带起一片水花,抓过池边的衣衫披上,径直踏出水面。
……
明净台的训练似乎没有尽头,直到一个突兀插曲短暂打断。
赤土那边派了使者前来,与宗门敲定细节与交换条件,这一日,莫千钧在正殿与来使密谈,明镜台只余下顾衡与黎昭妍。
结界依然存在,训练却换了形式。
莫千钧留下了大量需要静心抄录的晦涩经文,令二人在殿中完成。
那些不通的文字看得人心浮气躁,显然是他刻意安排的另一种折磨。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抄写。
黎昭妍首先察觉到了异样。
她总感觉有一道视线在看她,可当她猛然回望时,顾衡却眼神空茫,并不和她对视。
一旦转过身,那种被人注视的灼烧感又会出现。
顾衡确实在看她。
虽然他的身体坐在案前,面无表情的执笔抄经,笔划工整。
但他的视线,却开始不受控制。
这让他觉得的莫名恐慌,只能极力掩饰。
然而,尽管脑中尖啸,他的视线却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滑向她纤细的脖颈,掠过她执笔的手腕、轻抿的唇上,甚至……失控地向下,窥探宽大袍服下隐约起伏的身体轮廓。
他发现自己无法克制地观察她,甚至包括“不该看”的地方。
而看得越清晰,幻境中那个人,也越真切。
他的无念石依旧纯白,没有任何变动,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黎昭妍垂首,笔尖沙沙作响,强烈的被注视感让她脊背发僵,她倏然抬眼——
顾衡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那目光很奇怪,不是注视,不是爱慕,不是欲望。
只是一种纯粹的……凝视,像是在看一幅画,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她强压着毛骨悚然,语气尽量平静地问:“你抄完了?看我做什么?”
顾衡的身体顿了一下。那双眼睛缓缓转动,暗黑色的瞳孔像是终于找到了焦点,定格在她的唇上。
那抹殷红,在满殿素白中格外刺眼。
记忆的闸门松动了一瞬。
他想起了梦中白纱之后,那张模糊面容上唯一清晰的色彩。
他的目光,像是被钉住了。
“我也不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真是毫无廉耻。
他想。
但却没有移开目光,脸上浮现出现一种淡然恍惚的神情。
黎昭妍盯着他,四目相对。她几乎要怀疑顾衡的脑子是不是已被非人的训练彻底弄傻了。
她的话已经很明显了,是让他不要再看她。他难道不明白?
她索性直说:“你能不能别看我?”
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
黎昭妍只得低下头,继续飞快抄写。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抬头,发现顾衡垂着眼,没再看她了。
她合拢经卷,起身准备离开,顾衡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闭上眼,睁开眼,你都在。所以,看与不看……并无分别。”
嗓音沙哑,仿佛刚刚才想通了这个悖论。
他缓缓抬首,看向黎昭妍。
她收拾妥帖站在那里,不解的眼眸,微微颤动的睫毛,紧抿的唇,以及那一身毫无生气的白袍。
墨发白衣,显出一种冰冷的纯净。
一瞬间,顾衡只觉得自己胸口又开始了紧密的翻腾,涌上一股莫名的躁动,像是在阻挠他说些什么。
他猛地垂下头,重新攥紧笔杆。
黎昭妍则觉得他莫名其妙。
或许,他真的是坏了。
——
抄经完毕,黎昭妍回到丹霞峰,眉宇间满是倦怠。
连猩已在庭前等候,见她回来,眼中精光一闪,状似随意地开口:“赤土的人已经到了,殿下可知他们谈得如何?”
黎昭妍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内室:“不知道。”
连猩紧随其后,“殿下就不好奇?”
他的语气带着的引诱,试图勾起她的探究欲。
黎昭妍脱下外袍,在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对连猩的话语恍若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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